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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想中的尷尬並沒有到來。

  范直只“哦”一聲,緊接著問道:“約的幾時,在何處?”

  楊萱低低垂著頭,聲如蚊蚋,“冬月十二,就是後天,巳初三刻,光岳樓二樓的雅間裡……我不想去。”

  范直道:“為什麼不去?去!”

  “不!”楊萱抬眸,眼眸里已蘊了淚,骨碌碌在眼眶裡打著轉兒,“夏懷寧對我沒安好心,若是去了,少不得被他羞辱……我是不怕的,大不了與他拼個你死我活同歸於盡,可我怕連累蕭大人的名聲。”

  話音剛落,就聽上首傳來憤怒的斥責聲,“胡說八道!”

  楊萱撐不住,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般啪嗒啪嗒往下落,她忙掏帕子擦了把,哽咽著道:“我沒瞎說,我不會白白送死,我帶著剪刀先把夏懷寧捅死……”

  范直打斷她的話,“你想死,怎麼早兩年不尋死?老四的軍功白白讓出去,這會兒又跑到大同去受苦挨凍,就圖回來給你收屍?”

  楊萱愕然,“大人他……他說沒有出讓軍功?”

  “他就是鋸了嘴的葫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范直本能地拎起手旁竹條,突然想起眼前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又鬆開手,“如果不打點,錦衣衛抄家少了人,不得滿城搜捕?不打點,他能正大光明地把你的衣物拿出去?”

  楊萱死死咬著唇。

  她之前問過蕭礪,是不是用軍功替她謀了生路,蕭礪絕口否認。

  是的,天子下奏摺赦免女眷並非軍功所換,可其它所得便利,卻是蕭礪實打實用軍功鋪好的路子。

  就是說呢,他一個小小的總旗,怎可能結交那麼多人?

  楊萱只覺視野模糊得厲害,又擦把淚,楚楚可憐地看著范直,“公公說我該怎麼辦?”

  范直起身走到書案前,鋪好一張紙箋,“回信,就說你會卡著時辰去。”

  楊萱跟過去,研好墨,挑了支羊豪筆,端端正正地寫下幾個字,“定當按時赴約,決不食言。”落款處,自然而然地寫了個“楊”字,將筆架在筆山上。

  “字寫得不錯,有幾分功力。”范直端詳片刻,另取一張紙箋,就著楊萱適才用的筆,把這句話重新臨過一遍。

  楊萱驚訝地瞪大了雙眸。

  只見范直所寫字體跟她寫的竟是頗為神似,可細辨起來卻又不盡相同。

  范直見她訝然,臉上浮起淺淺笑容,“不用吃驚,我都不惑之年,過幾年就該知天命了,還能沒兩手本事?”

  伸手將楊萱所寫紙箋團了,扔進紙簍里,待自己所寫紙箋墨干,仔細地對摺起來,尋一封信皮,塞進去,問道:“夏懷寧還住乾魚胡同?”

  楊萱點點頭,“對。”

  范直提筆在信皮寫下“乾魚胡同”四個字,吹了吹墨,交給小十一,“明早送過去。”

  小十一應聲接過。

  范直又對楊萱道:“快臘月了,過年衣裳都備好了?後天到瑞和祥添置些布匹,知道瑞和祥在哪兒吧?”

  瑞和祥坐落在寸土寸金的鼓樓附近,店面非常大,分為上下兩層,每天客人云集,生意非常興隆。

  京都女子就沒有不知道瑞和祥的。

  楊萱答應著,“知道……不過我有過年衣裳,前陣子已經買了。”

  “再去買,”范直淡淡道:“衣裳不嫌多,再去買三五十匹布。你手頭有銀子嗎,沒有我這裡有,你拿去花。”說著就往外掏荷包。

  楊萱怎可能讓他掏銀子,連忙道:“我有錢。”

  范直點點頭,“別怕花銀子,銀子賺了就是花的……買少了別人記不住你……天兒不早了,回吧。”側頭看著小十一,“你六哥呢,讓他把楊姑娘送回去,臨近年關怕路上不安生。”

  劉庭沒趕上飯點正鬱悶著,聽小十一說讓他送楊萱回去,頓時高興起來,眼巴巴站在馬車旁邊等著。

  見楊萱披了斗篷出來,立刻迎上去招呼,“楊姑娘。”

  楊萱屈膝福了福,“大冷天,不用麻煩你來回跑路,再者隔得不遠,兩刻鐘也就到了。”

  劉庭笑道:“不麻煩,剛吃完飯,正好消消食。”

  怕楊萱堅持不讓他送似的,身手極靈便地躥上了車轅。

  楊萱便不勉強,扶著蕙心的手上了馬車。

  一路思慮不停。

  范直假冒了她的筆跡跟夏懷寧寫信應約,又打發她去瑞和祥買布匹,很顯然是要把她從這趟渾水裡扯出來。

  只不知,范直會怎樣對付夏懷寧。

  若夏懷寧是個白身就簡單得多,可他有舉人的身份,舉人就有了做官的資歷,算得上官身。

  官員喪命總是要徹查一番。

  可不管怎樣,范直願意出手幫她解決這個難題,而不是坐視不管,楊萱心裡總算有了底,不再像之前那邊恐慌。

  不大會兒回到榆樹胡同,春桃已經快急瘋了,正站在門口張望,看到馬車,連忙將楊萱攙下來,不迭聲地問:“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出了什麼事兒?灶上飯早就涼了,我去熱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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