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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萱正在洗腳,不防備有人闖進來,驚慌之下“騰”地站起來,盆里水濺出來大半,灑得滿地都是,待看清蕭礪,有些歡喜也有些心虛,復又坐下,翹著腳問道:“大人怎麼進來了?往後,進內院還是找人通報一聲為好。”

  蕭礪沒言語,見楊萱腳上還滴著水,抓起旁邊棉帕,抖開,蹲在楊萱身前,裹住了她的一雙腳。

  春桃見狀,忙把木盆端了出去,就勢掩上外面的門。

  蕭礪替她擦乾腳,待要伺候她穿鞋,發現鞋殼裡灌了水已經濕了,便問:“鞋子在哪兒?”

  楊萱指著炕邊矮櫃,“最下邊的抽屜里,墨綠色的。”

  蕭礪拉開抽屜取出繡鞋,再回頭,目光有些直。

  楊萱的腳生得漂亮,小小巧巧白白淨淨,粉色趾甲好似初開的桃花瓣溫順地趴在腳趾頭上。

  適才他用帕子包著擦腳,沒仔細看,這會兒瞧見了,只覺得滿腹的心火突突往上躥,灼得他心猿意馬六神無主。

  蕭礪急忙別過頭,將繡鞋遞給楊萱,“你自己穿……抹布在哪兒,我擦擦地。”

  “不用管,待會兒就幹了,”楊萱穿好鞋子站起來,避開地上水漬,走到蕭礪面前溫聲問道:“這麼晚了,大人不在家照顧恩人,過來有事?”

  因在家裡,她只穿了件銀白色條紋紗的短衫,靛藍色燈籠褲,髮髻早就散開,結了條麻花辮垂在腦後,看上去清爽俏麗。

  瑩白的肌膚映著暖暖的燭光,腮邊綻一朵小小的笑容,靈動若仙。

  蕭礪恍然想起,許久之前,就是在清和樓,楊萱穿條天水碧羅裙,裙幅極寬,長長的裙擺垂下來,如水波流動。而她眸中含笑,扶著木欄杆緩步往下走,宛如九天仙子翩然降落。

  時隔經年,事過境遷。

  在蕭礪心目里,楊萱還是當年的仙子,而他始終是站在樓梯下,仰頭等待著的小小校尉。

  看到她腮邊笑意,蕭礪心中略安,迎著她的目光,柔聲道:“萱萱受委屈了。”

  楊萱搖頭,“大人真會說笑,我哪裡有什麼委屈的?不委屈。”眼角瞥見蕭礪右肩破了條縫,本不打算管,卻忍不住開口,“大人衣裳破了。”

  蕭礪側頭瞧了眼,猜想是范直抽竹條時候劃破的,笑道:“萱萱把我的衣裳都拿來了,我沒得換。”

  楊萱淺笑,“是我買的布,我縫的衣,為什麼不能拿?大人想換,請恩人幫你縫一件。反正恩人什麼都好,會蒸紅薯烙餅子,會給你蓋被子補衣裳,十幾年過去了,大人都還天天念叨著……衣裳破了就讓恩人幫你補唄?”

  聲音若金石相撞,清脆柔和,可話語裡卻是幾多含酸幾多置氣。

  蕭礪怎會聽不出來,不由好笑,又覺無奈,“萱萱,你要講理,我幾時天天念叨了?”

  “就是念叨了!”楊萱瞪大雙眸,嘟著嘴,“大人有了恩人,眼裡再瞧不見別人了。”話出口,心頭一陣酸楚,直覺得眼眶發熱,淚水不由自主地盈出來,顫巍巍地眼眶裡打轉。

  蕭礪看得心疼,尋到楊萱的手攥在掌心裡,“是我不好,讓萱萱受委屈。可我沒想別人,只惦記著萱萱……萱萱要是再生氣,就打我或者罵我出出氣,別說一刀兩斷的話,讓別人以為咱們不好了呢。”

  他的手寬大有力,指腹間有薄繭,輕輕刺著楊萱的手。

  楊萱抽抽鼻子,將手抽出來,淡淡地說:“大人並沒做錯什麼,我也不是動輒打罵別人的人。”頓一下,續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來在大人家裡白吃白住了兩年多,又帶著這麼多口人,擾著大人不得安寧……騰出地方,恩人可以安安靜靜地養病,大人也好用心照顧。”

  蕭礪忙道:“萱萱別這麼說,家裡都是你操持的,我覺得有你在很好。”

  “可我覺得不好,”楊萱很認真地說,“非親非故的,不能總在別人家裡住,以後還是要各過各的日子。”

  蕭礪覷著她的神色,心頭一陣陣發冷,“萱萱是什麼意思,是想把往日情分一筆勾銷,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誰都別搭理誰,是嗎?”

  楊萱有些心虛,可她既不打算嫁人,又不能攔著蕭礪娶妻,正好藉此機會分開,一舉兩得。

  反正長痛短痛都是疼,早點了斷,早點療傷。

  遂點點頭,“是!以後就不麻煩大人了,帳目已經合算清楚了,往後各人過各人的日子……大人以前應過我一句話,不知還作不作數?”

  抬眸,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蕭礪。

  蕭礪柔聲道:“作數的,萱萱,我應過你的事情,都會做到。”

  楊萱心口一滯,竟是不敢去看他,低著頭,輕聲道:“大人說,凡我所求必然會應,我現在只想跟大人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

  蕭礪再想不到楊萱是會求這個,乍聽聞,只覺得仿佛置身於冰窖,整個人凍了個透心涼。

  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萱萱是認真的嗎?”

  楊萱仍是低著頭,“是。”

  蕭礪怔怔看著她,她的眼眸被垂下的劉海遮著,只看到那雙水嫩的唇,被牙齒咬出兩個深深的齒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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