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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第幾次把沈昊哲從水裡撈上來,麻子有些犯難了,按上面的意思,是不能留下外傷,那就是很多皮肉之苦的刑罰都用不上。不見外傷把人往死里招待的手段倒不少,可卻不敢用,大將軍一天沒畫押,這事就得懸一天,萬一真弄出反而好歹來而大將軍又翻身了,那第一個遭殃的,絕對是麻子,可能還會捎上他九族!

  麻子自顧打著小算盤,新進來的獄卒可就不明白了,這沈昊哲口硬得緊,再這樣一個字不吐,他們這幫小角色的麻煩就大了,他瞅著凍得嘴唇發青的沈昊哲,見對方理也不理自己,啐了口唾沫,道,

  “相爺可是限期要他招供,怎麼讓他出來了?”

  麻子腦子裡也轉了好幾個彎,這人已經在水牢里呆了幾天了,大冷的天,再折騰下去,非弄出人命不可……他砸了砸嘴,道,

  “這都浸了好些天,先讓他回去牢房,我們不是儈子手,萬一他要是站不住,淹死在那大籠子裡面,你我一樣脫不了干係。”

  看牢房的‘前輩’都吱聲了,剩下的獄卒也有了計較。想想也是這個理,挨一頓排頭甚至丟了差事,都好卷到上頭的明爭暗鬥里,遂一對眼,帶沈昊哲回了地牢。

  地牢門側的絞索‘噹啷噹啷’響起,何敬一下就自地上蹦了起來,他只當是獄吏換班,扯著嗓子叫道,

  “你們把大將軍弄到哪裡去了?你們敢亂來,我……我一定會稟告皇上!”

  他這麼說著,自己都覺得氣短。

  從沈昊哲被帶出牢房,何敬就一直在鬧騰,奈何那些獄卒早司空見慣,似乎也沒打算提他逼供,任結實的木欄被踹得‘咚咚’響,各自該做什麼做什麼,壓根不理他。

  何敬正罵罵咧咧,忽然發現沈昊哲被帶了進來,面目發青,混不似個活人,當下臉色一變。

  “大將軍!”

  他掰著木欄大喊,卻見沈昊哲毫無聲息,囚衣濕淋淋像是都要結上冰渣,驚得聲音都走了調,

  “你們把大將軍怎麼了?你們敢妄殺朝廷命官?!”

  何敬征戰沙場的武將,此時急怒之下,聲音中帶出的殺伐之氣到底不是尋常官員能比的。

  幾個獄卒都是一震,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轉頭辯道,

  “這話可不能亂說,入了地牢都是階下囚,哪裡來的朝廷命官?”

  “你……!”

  何敬氣得不輕,吼道,

  “大將軍是被冤枉的!”

  那獄卒還要說什麼,麻子卻站出來道,

  “進來的人可大半都說是被冤枉的,小人這是奉命行事,何大人你可不能怪小的。”

  說著打了個揖,走了,幾個獄吏立刻跟著悄沒聲閃了個精光。

  何敬一向不擅長同這些油頭打交道,想過去看看情形都是不能,還待忍一口氣,將人喊回來,只聽對面的聲音傳到,

  “這樣慌慌張張,大呼小叫的,若是戰場上,你還能帶兵嗎?”

  “大將軍!你可嚇壞我了……”

  那邊的沈昊哲說話雖然虛弱,卻與平時一般沉穩,何敬委屈地長出了口氣,瞥見地上的水痕,又道,

  “他們竟敢帶你去水牢,這麼冷的天……”

  眼下開了春,北方的天氣還是很冷,夜裡都可以結上冰凌子,折騰時間長了,就算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沈昊哲坐起身,背靠著牆壁,不等何敬囉嗦完,打斷道,

  “可有將消息送出?”

  “有,今天才有人遞了消息進來。”

  何敬連忙轉過話,頓了頓,道,

  “皇上許是還沒回來……”

  “……昊瑾呢?”

  “……已派人暗中留意赫連昱牙左近的人,但……”

  從這垂頭喪氣的語氣就知道結果,沈昊哲沒再說什麼,何敬更加不安,不過他倒不是擔心沈昊瑾,而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皇帝一點音信都沒,難道真的這麼大個晅國都撒手不管了?

  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何敬自顧嘀咕著,牢門處又有了動靜,他只道是買通的獄卒進來透個氣,舉目望去,兩眼瞬間充血。

  從石階上緩緩走下一人,地牢的火把更讓其一頭紅髮格外的艷麗,不是赫連昱牙又是誰?

  “赫連昱牙!你還敢來這裡!”

  隨著何敬的怒喝,赫連昱牙冷笑了聲,看也不看他,道,

  “我想來便來,你能如何?喪家之犬,還能咬我一口不成?”

  “你這紅毛賊……!”

  可以的話,何敬還真想上去咬這個紅髮男人兩口,他張口欲罵,沈昊哲已出聲道,

  “你來做什麼?”

  口氣很平靜,不明就裡的人聽了,只怕會以為是大將軍的故友來探監。

  何敬罵聲立止,赫連昱牙眯了眯紅眸,從信封里抹出張文書,隨手抖了開來,

  “你想知道你家那啞巴被我關在哪裡吧。”

  赫連昱牙口中的啞巴,自然是沈昊瑾,他這麼說,就是承認馮彥晟的指控——沈昊瑾真的是被他抓走的!

  沈昊哲聞言抬頭,目光似電,凌厲得渾然不似剛剛從水牢放出來的人!

  他心頭卻是萬念翻湧,沈昊瑾落在赫連手上,會落得什麼下場?那是他的血親!有個萬一,自己該不該討回個公道?!若是對赫連昱牙動手,那蒼嵐……

  沈昊哲站起身,垂在身側的拳頭關節發白,他眼也不眨地看著赫連昱牙,強大的氣勢讓一旁的何敬不自覺地噤了聲。

  這個時候的大將軍絕對是可怖的,換個稍微膽小的人,一定會嚇到腳軟。赫連昱牙絕對不是膽小的人,所以他回視著沈昊哲,譏誚布滿眼底,

  “那啞巴做的事,蒼嵐因為你不計較,我可不必理會你在想什麼!你可以睜隻眼閉隻眼,由著他可以報復,難道我就不能報復?我赫連昱牙都捨不得動的人,他竟敢一而再三地下手!要怪就去怪他出手前不掂量著自己的斤兩!”

  若說這番話讓何敬聽得瞠目結舌,那沈昊哲的反應都複雜多了。

  他眼中一黯,卻仍盯著赫連昱牙,胸膛里的愧疚和矛盾就要滿溢而出,使他更不能迴避。讓蒼嵐從赫連昱牙手中要人,肯定是輕而易舉,但那個人已放過沈昊瑾數次,那可是至高無上的帝王,他不能再讓他一再讓步,這件事必須由他親手了結!

  沈昊哲掃過赫連昱牙拿著得文書,粗粗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服罪狀。

  視線在上面停了片刻,他沉聲道,

  “是不是我畫押,你就放了昊瑾?”

  “放了他?”赫連昱牙冷哼一聲,“我只能告訴你我把他關在哪裡,他能不能得救,我可不保證。”

  “哪有這樣的條件!”何敬算是聽明白了,赫連昱牙分明就是來消遣大將軍的,“赫連昱牙,你欺人太甚!”

  “就是欺你們又如何,若有本事,自可以去救那啞巴,”

  把文書按在木欄,赫連昱牙挑釁道,

  “就算畫了押,蒼嵐若真心護你,也不會在意這一紙文書。”

  沈昊哲哪裡不明白,赫連昱牙不僅是報復沈昊瑾,也是要報復自己。就算這樣的畫押最後可以推脫為屈打成招,這究竟是個危險的把柄。

  對方早有不快,為了蒼嵐忍下而已,鏡花樓那次衝突,以赫連昱牙的為人,遲早會找自己清算,只不過趁了蒼嵐離晅這個機會。

  他不到不得已,不想與之爭鬥,不想蒼嵐為此為難。

  可是他不能置沈昊瑾於不顧,那到底是血脈相連的兄弟,明明能調動外面的人手去救他,卻沒有做,他會抱憾終身……

  蒼嵐哪裡知道沈昊哲畫了押,儘管如此,冷晝到了後,他便一刻也沒耽誤。

  本想叫冷晝留下同刑夜等到雨停,奈何擰不過某人,只得用油紙為刑夜包了傷,便上了路。所幸的是,到了山下,雨雪也差不多停了,他們一行三人上了管道,踏著滿地泥濘無言地趕了半晌路,冷晝終於繃不住了,

  “皇上,不如讓小的去前頭看看有沒有集鎮,買馬回來代步……”

  三人的馬上次變故中丟了,又是冒雨趕路,搞到袍子的上全是泥污。其實這些冷晝尚可忍耐,最惱火的是,他得背著刑夜!就算是他弟弟,可也不是幾歲的孩童了,只覺得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冷晝不樂意背,另一個也未必願意給他背,刑夜聽見這話,沒什麼表情的臉也出現了如釋重負的表情,一推冷晝,利落地落了下來,

  “主上,讓冷侍衛去吧,屬下可以自己走。”

  他真可以自己走,以前獨自對敵的時候,哪一此不是死裡逃生,這樣的傷根本算不得什麼,蒼嵐得命令讓他不得不遵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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