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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手背下的皮膚又灼熱起來,眼中的火焰似乎在跳動,蒼嵐起身:“我去你房間睡。”
折去過道另一頭的房間,蒼嵐抿了兩口熱湯,刑夜已備好衣服,端過熱水為他細細擦拭。青嶺一路沉默,直到此時才道:“我已審過那班刺客,他們是二殿下派來的。”
“你審出來了?”蒼嵐愕然“我本以為他們寧死也不說一個字呢。”
“直接問他們自然不會有結果,不過準備好答案套他們就容易得多。”
青嶺雙眉緊蹙,盯著蒼嵐身上的白紗:“若知道會讓你受傷……我決不會……”
蒼嵐笑笑,沒看漏青嶺眼中的悔恨,只是很久以後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看著青嶺擰眉出了房間,著他自己多加小心的話最終沒說出來。他今晚是救下了青嶺,卻為兩人埋下了更大的隱患,從今往後他的敵人恐怕也會拿青嶺開刀,不過懊惱並不是他的作風:
“熄燈吧,刑夜,我困了。”
五更,夏耘鎮內已經有人早起忙碌了,客棧各人方才睡下,卻人人都輾轉難眠。只有蒼嵐睡得很沉,連一直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也毫無所覺。
刑夜小心翼翼地躺在他旁邊,只看著天色漸明,金色的陽光在他臉上投下睫毛的陰影,這才無聲無息地爬起來合上紙窗。
第十二章 首戰
自然形成的斷層把大地一份為二,凹陷的一邊連著南暉黃沙漫天的大漠,凸升的一面是大晅龐大的疆土。往南直至大海,往北直到京國糙原邊緣的赭嶺,連綿數千里的斷層,霄城前面又長又闊的四十度斜坡是適合進兵的通路,城後半個大晅都是一馬平川,可說霄城一破,晅就去了一半。而它卻也是最難入的門戶,城高牆厚,俯瞰大漠,占盡了地利。
霄城,盤踞崖上,直入雲霄,這已經不能算是一座城,而是峭壁上的一座關卡。和平時這裡雖然是兩國通商貿易最熱鬧的城市,但近年連年征戰,城中長駐大批的官兵,時有擾民的事發生,近萬的百姓避走戰禍去了近九成,城中幾乎全是駐守的士兵。只有一些深信不會破城或者無法離開的人留在這裡。
西邊霞光燦爛,照出霄城的輪廓,又高又厚的城牆好象一頂金冠,在山脈間閃耀。一隻蒼鷹不知從哪裡掠過來,盤旋於城上空數匝,清利的啼聲在曠野里傳出老遠。
留守的何敬領著披堅執銳的騎兵分列城門兩旁,猛烈的南風在自背後灌來,捲起披風獵獵作響。遙望北方,有一隊人馬迎風進如視線,揚起的塵土在馬後翻滾,很快又消失在烈風中。
放馬行了兩步,拿不準是不是要等的人。他收到沈大將軍手信,著他譴兵去迎熠親王才一日,算算到夏耘鎮的路程,應該兩日後在能折返。
一行人近,何敬已看清十騎騎兵他派去的部下,而領頭的旁英武男子正是他的頂頭上司,這才跳下馬來,迎了上去。
“大將軍!”何敬瞟了眼碩大的馬車,只見布簾緊閉,心道這王爺還真是身嬌肉貴,本就不服皇帝硬派來一個上司,這下更大是不滿,只對沈昊哲見了禮,提也未提熠親王。禮過正身,這才發現馬車旁行著三騎,他滿面不屑正撞入那稍前的雪發白衣少年眼裡,心裡一驚,還沒整神色,卻只見他含笑挑眉,縱馬而過。身後青衣公子皺眉看了他一眼,也一言不發跟了上去。等到黑衣男子也行過,他才猛然想起銀髮正是大晅的王族標誌,心裡有些忐忑,但又想起自己在邊關多年,在軍中還有些威望,熠親王也不能把他怎樣,遂放下心來。
稍晚召了幾個將官見面,就算交接完畢。按照常例,應該是第二天各營結集,蒼嵐傳令點兵。
次日清晨,校場集合的各隊到最後一刻總算到齊,各兵將三三兩兩交頭接耳,松鬆散散地站了一大片,卻沒個樣子。部分人認為蒼嵐是個大糙包固然是其中之一的原因,但其實軍中風氣實在不怎麼樣。沈昊哲治下雖嚴,但整個西南駐軍卻也有他無法鞭及的地方,就這霄城的駐防就是其一,因為此城有不可能攻陷的美譽,那些權貴派到軍中的爪牙自然都選中這塊風水寶地,霄城的軍營也成了根本無心戰事的將領窩居地,而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這些將領帳下的兵士也鬆懈得很,哪裡有點在軍隊中的肅穆之氣。朝中污濁早已是大勢所傾,霄城還有少數真正會帶兵的也是心有餘力不足了。見慣權利鬥爭的沈昊哲也深知得罪一些人後患無窮,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之前客棧被蒼嵐送去往生的軍官也是那幫人私自提拔的親信,所以才了鬧出不識總帥的烏龍事來。
不過這幫人吊兒郎當,哪知熠親王比他們還散漫。眾人等了又等,校場上根本不見他的蹤影。
青嶺在屋裡轉了兩個圈,
“王爺,校場那邊……”
“我傷口痛啊。”蒼嵐端著茶,半真半假地哼哼了兩句,臉上的笑容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你……可要叫唐大夫來?”明明知道他是隨口說說,青嶺還是不放心,本應該在客棧多停留幾日的,蒼嵐堅持第二天上路,還好唐拓自請隨行,讓他稍微安心。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是自己進退有度約束蒼嵐,而是因為一點事團團轉。
沈昊哲進來正好見到這一幕,不著痕跡打量了下兩人,面無表情道:
“王爺,下官也該去駐營了,前來告辭。”
“喏,青嶺,大將軍不也還沒有去校場。”
“王爺認為現在不是收服軍心的時候,不願浪費時間,下官又怎麼敢阻撓。”
“沈將軍倒是火眼金睛,看來身體已經好了吧?”
沈昊哲哪能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扮做沒聽到:
“哪比得上王爺明鏡高懸。”
“說得好,大將軍果然有眼力,這下我渾身都舒坦到至少可以去趟校場。”蒼嵐大笑,起身,忽地發現青嶺看著沈昊哲的眼神不無揣測之意,再瞟過沈昊哲似乎刻意垂下的眼瞼……暢快的笑變成無聲而曖昧,伸手搭上沈昊哲的肩頭:
“青嶺,難道你也發現大將軍英姿颯慡,離不開眼了?”
還未等青嶺有所反應,沈昊哲竟渾身一震,彈開兩步。
不妙。心裡剛出現這兩個字,沈昊哲就看見蒼嵐側首輕笑,對方眼中寫滿了讓他不寒而慄的興趣。沈昊哲知道自己表現得有點過了,不過前日那藥的效果似乎仍在,因被他強忍下來,其實那藥的藥性並未完全發揮,第二日雖可行動自如,但力氣尚未恢復,至今還感覺有些疲軟之餘身體也異常敏感。想起那前日,沈昊哲臉皮熱了一下,他的不自在自然沒逃出蒼嵐的眼睛。
“大將軍為何對我如此防備?難道怕我對你下毒手?”笑著上前一步,看沈昊哲想躲開又不願太著痕跡而僵在那裡實在很有趣,索性探臂勾住他的脖子,成功讓對方繃緊了身體:“前天晚上可是大將軍你主動來找我……”
“王爺!有的玩笑不好笑!”忙不失跌打斷蒼嵐,換來他一臉訝然,眼中卻是分明的促狹:
“——來找我喝酒……這句話像開玩笑嗎?”
沈昊哲暗自咬牙,乾脆不答話。
“啟稟熠親王殿下、大將軍!”
一名屬下匆匆而來,引開了各人的注意力:
“暉賊大軍忽現!距城不足五里!”
“距城五里才有軍報,這暉國大軍還真是神出鬼沒。”蒼嵐笑。
“王爺應該不會再介懷軍中疏漏眾了”沈昊哲不知道這種情況該不該說聲還好,不過總算藉機把兩人的距離拉開了“兵臨城下不正是王爺想要的整革三軍的機會嗎?”
蒼嵐聞言蹭了蹭眉梢,仿佛很無奈:
“你最近在我面前鋒芒畢露,就不怕我忌憚你看得太透?”
“我恐怕還沒到看透王爺的地步。何況,王爺既然有此一問我就不怕了。”
“昊哲……”仿佛很苦惱“我真的很喜歡你……就算這樣你也不能仗著這點專揭我的底牌吧。”
“我……!”蒼嵐帶了刑夜揚長而去,以沉靜穩健著稱的大將軍即刻鬧了個關公,狠狠掃過呆瞪著他的屬下,緊了緊手中的刀柄,跟了上去。
青嶺目光流轉後,凝立良久,也向城牆趕去。
蒼嵐迎風站在城頭,刑夜亦步亦趨緊跟著。目所能及的最遠處,漫天滾滾的沙cháo洶湧而來,隨著逶迤的地勢綿延起伏,黑漆漆的人馬在其中時隱時現。
敵軍逼近,可以聽到隆隆的馬蹄聲在開闊的空間裡撞開,夾著呼嘯的吶喊,海嘯一般鋪天蓋地,好象可以把阻擋在前的一切障礙踏成齏粉。卷著煙塵衝到城前五百步左右,吶喊聲忽止,軍隊齊刷刷停了下來。迷濛的黃沙漸漸散開,黑壓壓的騎兵列陣城下,看上去不下五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