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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了外賣。”丁穆炎拿出手機看了看,“已經到了,你吃不吃?”

  “當然吃!”

  兩人從病房回丁穆炎的辦公室,蕭進可以說是熟門熟路,好像去科室就像回自己家一樣。更讓丁穆炎氣憤的是,平時醫生護士見到他都是“丁主任好”“丁教授好”,這會兒迎面走來都是揮著手喊“蕭先生”,完全把丁穆炎這個領導給忽視了,偏偏蕭進也滿面春風地跟眾人打招呼,甚至能叫出大部分人的名字,搞得好像他才是科室的人。

  來到辦公室,丁穆炎把點的外賣餛飩在茶几上拆開。

  “給你點了筍尖鮮肉。”丁穆炎把其中一碗放在他面前。

  蕭進笑眯眯:“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筍尖鮮肉?”

  丁穆炎瞪了他一眼:“太假了,不用提醒我在留意你的口味!這家餛飩你吃了小十來次,十次有九次都是筍尖鮮肉,我要是記不住就是傻子了。”

  “薺菜餛飩我也是很喜歡的。”蕭進強行辯解。

  拆開筷子剛要吃,丁穆炎大喊一聲:“你洗手了嗎?”

  蕭進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被媽媽揪著耳朵喊洗手的噩夢中,連忙乖乖地洗了手回來,然後才敢動筷子,丁穆炎表示滿意。

  吃了幾個餛飩,丁穆炎覺得不太對勁,拿筷子掰開餛飩看肉餡。

  “看什麼?有蟑螂?”

  丁穆炎忍住把筷子插他臉上的衝動:“味道好像不對,不是我要吃的那種,是不是送錯了?”

  蕭進看了眼餛飩,又拿起外賣單看了眼:“沒送錯,是你點錯了,這個就是鮮肉餛飩,我平時給你點的是鹹蛋黃鮮肉。”

  丁穆炎悲傷地哦了一聲,還有什麼比點錯外賣更悲慘的呢?

  “我跟你換?”

  “不要,你都吃過了再給我吃。”丁穆炎拒絕。

  “你還嫌棄起我了?”

  “鮮肉也挺好吃的。”丁穆炎憂傷地繼續吃鮮肉餛飩,自己點的外賣哭著也要吃完。

  “這個點你們食堂不是還開著嗎?”

  “不去吃食堂,我們食堂太難吃了,趕時間才去食堂。”

  蕭進默默地拿出手機跟人發消息,一來一回,手機不停地響。

  “忙什麼呢?吃完再說不行嗎?你油都濺到我桌子上了。”

  蕭進還在專心按手機:“你們院食堂確實不行,不符合你們大醫院的形象,那什麼醫院不是應該給你們職工提供良好的後勤保障嘛,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所以我準備……”

  “準備幹嗎?”

  蕭進按下發送鍵,把手機塞進口袋,微笑道:“準備承包你們食堂。”

  “咳咳咳!”丁穆炎把吃了一半的餛飩咳了出來。

  “你看你自己濺了一桌的油,不要怪我。”

  丁穆炎抽出紙巾擦擦嘴,擦擦桌子:“承包食堂?”

  “嗯,我可以把這家餛飩店的大廚請過來,你就能在食堂吃他們的餛飩了,還有那家炒飯店味道也還不錯,你還想吃什麼?餃子?拉麵?”

  “你這是要把周圍的外賣一網打盡嗎?”

  “可以啊。”蕭進發散性思維,“我可以再派個人專門給你點菜,你什麼時候忙完,什麼時候點菜,隨時給你送過來。不行,這個人要負責督促你吃飯時間到了,免得你餓過頭了才想起沒吃飯。這個主意不錯吧?這樣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也不用擔心你不好好吃飯了。”

  “別逗了……”

  “沒有逗你啊,你看我已經在安排了。”蕭進把手機舉到丁穆炎眼前。

  “那你下次是不是還準備把我們醫院的舊大樓粉刷一下?”

  “建築的事讓韶軍來搞,他是內行。你想粉刷大樓?”

  “沒有沒有。”丁穆炎連忙否認,生怕他行動力太強,說干就干。

  “不過呢,也沒那麼快。”蕭進算了算時間,“你再忍忍啊,我儘量讓你早點擺脫難吃的食堂。”

  丁穆炎不知道該如果繼續這個話題,不過內心還是非常喜悅。

  吃飽喝足,兩人蜷縮在沙發上,一人一頭安靜地睡覺,短暫的休憩使辦公室的氣氛變得溫馨而甜蜜。

  丁知行的病情始終在鋼絲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會墜落。

  幾天後,丁穆炎再次被通知丁知行呼吸衰竭。

  他趕到病房的時候,醫生已用上了除顫儀,耳邊全都是人的呼喊聲。仿佛身處在破碎的空間裡,看見的所有事物都是不完整的,他試圖將畫面的碎片拼起來,但監護儀尖銳的報警聲再次將其撕碎。

  爺爺瘦小的身體愈發顯得孱弱,好像躺在那裡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器物,已沒有了自主能力只能任由人擺弄。

  空氣中還瀰漫著用過除顫儀後的焦糊味,這搶救的場景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陌生,熟悉是因為曾經無數次親身經歷,陌生又因為此時此刻好像一個局外人,只能無助地看著其上演。

  不知道誰尖著嗓子叫了一句:“沒有心跳了。”

  醫生丟掉除顫儀,開始做心肺復甦,可做了沒幾下忽然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丁知行。

  “快按啊!怎麼不按了!”死水般的丁穆炎突然沸騰了,一個箭步沖了上來,推開那醫生,自己上陣。

  可剛按了一下也愣住了,手一放上去他便感覺到了,只不過那麼幾下,爺爺的肋骨斷了起碼有三四根。

  他太脆弱了,脆弱到已無法承受這個力道,好像一個勉強黏合起來的玻璃瓶,風一吹就有可能散架。

  那醫生已經回過神來,將丁穆炎推到一旁繼續按壓。

  丁穆炎跌跌撞撞地退到一邊,一張病危通知遞到他面前,一醫生對他喊了句什麼,他沒有聽清楚,只看見人嘴巴動了動。

  不過短短數天,他又收到了一張病危。

  他木然地轉過身,把病危通知書貼在牆上,想要簽字卻發現沒有筆。

  筆呢?他應該放了一支筆在口袋裡的,之前好像還寫了個醫囑,寫完之後放哪兒了?

  丁穆炎面無表情地從左口袋摸到右口袋尋找那支他用過的筆,可那支筆就像掉進了黑洞,怎麼找都找不到。

  放哪兒了?丁穆炎陷入了執拗的怪圈,他一定要找到那支筆,一定要用那支筆簽病危通知書,其他的筆都不行。

  終於,他在胸口的口袋裡找到了那支筆。

  剛才放胸口的口袋了?他試圖回憶,但什麼都沒有想起。

  當他握著筆想要簽字的時候,卻發現他的手抖得厲害,這個字怎麼都簽不下去。

  為什麼要發抖呢?丁穆炎想。他用力繃緊肌肉,想控制住顫抖,但他發現根本無濟於事,反而抖得越來越厲害了。

  怎麼辦?控制不住了怎麼辦?

  這時,一隻手覆蓋在了他的手背上,溫柔而強大,隨後他對上了蕭進的雙眸。

  漸漸地,他的視線逐漸清晰,他又能看見在搶救爺爺的醫護,又能聽見他們焦急的喊聲。有什麼東西在支撐著他,將破碎的畫面一點點修復,往他空洞的胸膛里注入力量,讓他回到真實的世界,讓他有勇氣去面對正在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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