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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冠絕三界,溫潤如海,只是到底,她不是上古神君,也不敢是那個人,更擔不起這份姻緣。

  “數千年來進桃淵林的姐妹,神君想必都說了這些話吧。”自嘲一笑,梅若低頭,輕聲問道。

  若非如此,那些抱著期待的女神君何會在出了桃林之後全都歇了對白玦真神的心思,且又絕口不提是如何被回絕的。

  如何敢不忿糾纏?白玦真神如此執著,偏他心心念念之人還是上古界的至高者,混沌女神上古。

  只是……終究不夠圓滿啊,那個被如此相待的人,並不知曉,不是嗎?

  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苦笑,梅若撐起精神,對著垂首的白玦突然開口:“神君,以後梅若絕不入桃淵林,也定會斷了對神君的念想,但……我是不會告訴上古神君您的心思的。”

  話音落定,言之鑿鑿的女神君轉身離開,竟格外的利落乾脆,只是那背影遠遠望去卻是十足的沮喪僵硬。

  閣樓上靜立的上古對著石座旁的一襲白影靜觀許久,久到一旁候著的月彌隱有不耐時才突然轉身道:“月彌,這就是你看了幾千年的好戲?”

  月彌說得沒錯,她取笑月彌言之過早,所謂戲中人,卻原本是她。

  月彌不答,只是舉杯淡笑。

  “既已知曉千年,又何會到今日才讓我明白?”上古神色清冷,眼中流光隱過,帶了一抹暗含的怒意。

  十三萬年,縱使只是一想,便長久得讓人無法忍受。

  “怎麼,心疼了?”月彌朝桃林里的白玦看了一眼:“我又不是月老,可不願攤上這種麻煩事,只不過雖我自認早就鑄了一副金鑽心,卻偏生是個慈悲的,若是十次百次也就罷了,上古,幾千年光景,這番話不說日日入耳,可也總隔不過幾日便會落入我耳中。”

  “白玦那傢伙實在愚笨,以你的性子,他這麼熬下去,恐怕哪一日上古界湮滅了,你也未見得會知曉他的心思。前幾日他許諾會在我壽宴之日送一份大禮入府,我也不是個不知恩的,好歹幫他一把,也算是做回善事。這座閣樓我暫且借給你了,這台戲你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只是,他日若姻緣天定,我可是恭候著你朝聖殿內那一百零八座神獸玉石雕像入我府內珍寶閣。”

  月彌擺擺手,提著一壺果釀,晃晃悠悠朝假山下行去,迴廊入口,卻又微微頓住,迴轉頭,目光灼灼。

  上古期待了半響,終是聽她極不情願的吐出了一句。

  “上古,撈到這麼一條深海龍吐珠,你還真是走了狗屎運。”

  怎會聽不出這話里隱隱微妙的羨慕,能讓性子桀驁的月彌說出這話來,雖不若冬雷夏雪,亦不遠矣。

  上古眼底的笑意一點一點暈染,抬眼望向桃林中不知何時已席地靠在古樹下的青年。

  白衣古袍,長發如墨,眉眼溫純,不知何時,回眼之間,竟能絕了風華。

  這樣的人,沒有再錯過下一個十三萬年,是她上古的幸運。

  彼時,她那般想。

  只可惜……

  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濃墨艷彩的記憶悄然消退,如山水潑墨留痕,不留片履。

  有何可惜?上古,你在可惜什麼呢?

  六萬三千年後的上古,恍若被指引般,一步一步走進桃淵林深處,站在白衣青年曾靜坐千年的石座旁,如是問自己。

  桃林嫣紅,小溪潺流,漫天雲霞朝陽似海,一切恍若未變,就似數萬年光景從來不曾划過蒼穹,荒蕪歲月。

  她一抬首,透過層層疊疊的桃花,眼落在咫尺可望的摘星閣上,面容似帶淡笑,偏生瞳中卻滿是蒼寂悲涼。

  仙妖之力融合能衍生出混沌本源,這便是你做下這一切的真正原因嗎?

  她沒有死,那混沌之劫自然也沒有消失。

  他封印了她三百年的記憶,是不想她憶起混沌本源之事,卻不想陰錯陽差的一同封印了那三百年她對白玦最隱秘的愛念。

  緣也,份也,因也,果也。

  到如今,我們誰也怨不了誰。

  只是,六萬年後,我到底是該喚你清穆、柏玄,還是白玦?

  當年她耗費了三百年去延續那場由白玦開始的愛戀,在月華府後山閣樓自以為是看戲百年,卻錯過了坦言的機會。

  可惜什麼呢?可惜她等不到告訴白玦她早已愛上了他、卻迎來了毀滅三界的混沌之劫。

  世間因緣或許便是如此,她壽元亘古,以為還有千年萬年可相守,卻不知這緣分卻斷在了伊始。當初殉世,她雖履真神之職,擔起三界重責,卻親手放棄了那個等她十三萬年的青年。

  她以為六萬年前自混沌祭台上跳下時屬於上古的一切就已終結,卻不知輪迴兜轉,再回首,卻一如當初,唯一不同的是……六萬年前是她將白玦置於祭壇之外,生死相離,而如今,是……

  上古拂過石桌,沙礫成灰,自指fèng間滑下,散落在桃林上空。

  最後的三百年,或許是真想體會被人那般情深對待是何種滋味,她總會不自覺的陪在白玦身邊,下棋,飲茶,論道,散游,果真如月彌所說,她一步都未再踏出上古界。

  龍紋長靴踩在垂落的枯葉上,‘吱呀’聲驟響,平添幾分空寂。

  也是那時,她才知曉,那人到底是如何來愛她。朝聖殿每一處布置,她每一套衣袍,甚至是平時慣用的筆墨,飲慣的茶水,都是白玦替她備下。

  在她無知覺的時候,白玦早已潛入她的生命,無聲無息,她知道時,卻已逃不開。

  古樹散開繁盛的枝幹,上古抬手接過驟然墜落的桃花,輕輕一握,額頭抵在皺紋橫生的樹身上,眼淺淺闔住。

  因為執念太深,所以到最後才連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

  若他從來不知道,至少她走後,他還能靜靜的活下去,遇到讓他動心的女子,陪他到老。

  所以白玦,這世上沒有人能比我更明白這六萬年你做下一切的緣由。

  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身體裡的力氣一點一點消失,上古半跪在古樹旁,神色茫然空洞,指尖刺進掌心,鮮血留下,無聲枯寂。

  可是,九州八荒上萬年孤獨,北海深處數千年冰封,青龍台上挫骨焚身之痛,怎能……都是你?

  一世我已還不起,更遑論三世……

  你怎麼……怎麼忍心,將我置於如斯地步?

  上古仰望蒼穹,深沉的天空印入瞳中,恍惚間白衣青年言笑晏晏的模樣依昔還在。

  你怎麼能就這麼死去?從來沒有告訴我你愛我,也沒有聽我說過一聲……我愛你。

  怎麼可以!

  恢弘的神力瞬間照拂大地,界面被破開,玄色的身影狼狽的奔向天際,消失在上古界。

  摘星台上,天啟迴轉身:“她還是去了蒼穹之境,只希望不要太遲,炙陽,真的沒有辦法嗎?”

  炙陽沒有應答,良久後,嘆息聲輕輕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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