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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位客人自駕車到我們那裡去,結果車子卻在雪地里拋錨了。接到那位客人的電話之後,我就先過去幫忙了。實在是萬分抱歉。”

  “沒事,只要不是出了什麼亂子就好。”

  Doctor提起圓桶背包,站起身來。

  高瀨將目光從老夫婦身上轉移到了對面的兩名年輕人身上。“是原……田小姐吧?”

  “是的。”

  Naoko回應一聲,站起身來。她本來姓“原”,但為了不讓其他的旅客發覺她和哥哥公一之間的關係,所以就用了假名。當然了,高瀨當時曾經參加過公一的葬禮,與Naoko有過一面之緣。之前Naoko曾經向高瀨解釋過,說她希望到哥哥最後住的旅館去看看,但這事如果引起其他客人注意的話就麻煩了,所以她打算用個假名字。對其他客人隱瞞自己是公一妹妹的身份。

  看到Makoto之後,高瀨表現出一臉的困惑,黑眼球不停地晃動。

  “我記得……電話里說的是兩位女性……”

  聽過她的話之後,反應最大的還是Doctor太太。她用舞台上女演員的那種誇張的動作抬頭望了望候車室的天花板,之後搖了搖她那張圓圓的臉龐。

  “唉,你們這些男的為什麼都這麼糊塗?不管是年過六旬的我丈夫,還是年紀輕輕的高瀨,居然都會犯同樣的錯誤。真不知道你們究竟是怎麼搞的,這小姑娘到底哪兒像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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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後輪上繫著鐵鏈,白色麵包車的車身有些輕微的晃動。

  儘管如此,強勁的馬力依舊帶著車體在雪道上向上攀爬。據高瀨說,從信濃天城站到旅店,大約需要花費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自己馬上就要到當初哥哥死去的地方了——一想到這一點,菜穗子的身體中就會湧起一陣火熱的緊張感。

  “澤村Makoto……Makoto寫成漢字該怎樣寫呢?”

  Doctor太太問。麵包車裡並排的三個座位中間那個可以旋轉過來,與後面的四個面對面交談。

  “‘真實’的‘真’,樂器的‘琴’。”

  真琴回答道,“這名字時常會讓人誤會成男子。”

  菜穗子抿嘴一笑。實際上也的確如此。第一次帶著真琴回家時,父親臉上那鐵青的面龐,讓她至今記憶猶新。

  “真是失禮,向你道歉。”

  Doctor深深地低下了只剩耳際上還露出著白髮的頭。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道歉了。

  “真琴和菜穗子你們倆是大學生吧?”

  “對。”

  真琴回答,“我們倆念的是同一所大學。”

  “方便告訴我是哪所大學嗎?”

  “可以。”

  她老老實實地說出了兩人就讀那所大學的名字。到這裡來之前,兩人便已商量好最好是儘量少撒謊。謊撒得太多的話,說不定啥時候就會露馬腳的。

  或許是Doctor太太已經感到滿足的緣故,聽過大學的名字之後,她便再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一臉羨慕地嘆了口氣,“年輕真好。”

  “益田先生是位大夫吧?”

  等到太太的提問暫告一段落之後,菜穗子插嘴問道。上車之前,她曾聽對方提到過“益田”這姓氏。

  “還得加個‘前’字。”

  大夫略帶羞澀地露齒一笑。別看已經上了年紀,他牙齒卻依舊很白。

  菜穗子回想起來,太太之前曾經說過,“自打他退下來之後,每年都會到這裡來。”

  “您二位開了家醫院嗎?”

  “以前是。現在已經交給女兒和女婿去管了。”

  “那倒也能放下心來,自由自在地頤養天年了啊。”

  也還湊合吧。大夫的話說得有些含糊不清。菜穗子想,或許是因為這事讓他感到有些寂寥的緣故吧。

  “您二位為什麼每年都要到這兒來呢?其中有什麼原因嗎?”

  真琴輕描淡寫地問道。對她自己而言,這問題其實直指要害。菜穗子不禁暗付:幸好把她給叫來了。

  太太回答了真琴的問題。

  “最大的原因就是,這兒啥都沒有。”

  “啥都沒有……?”

  “什麼東西都齊備的地方,現在整個日本中要多少有多少。冬天的時候能滑雪,夏天則是網球、游泳和田徑,除此之外的設施也全都很齊全。的確,如果去那些地方的話,生活確實挺方便的,但這些個地方卻總讓人覺得就跟都市生活的延伸一樣,沒法兒安心。從這一點上來看,這地方卻不必為這些事操心。因為這裡啥都沒有,所以旅店也很少。所以這裡也不會因為人多而讓人感覺太過嘈雜。”

  “原來如此,我能理解。”

  真琴點頭。她身旁的菜穗子也點了點頭。我能理解——

  “那,您二位一般都是在這季節里到這裡來嗎?”

  “對,因為這季節里,這裡的人最少。而且之後我們要去的那家‘鵝媽媽’也主要是以常客為主,現在這時節過去的話,還能見到不少舊相識,感覺就像是在參加每年一次的同學會似的。我家這口子,最喜歡和那些人下西洋棋了。”

  大夫坐在太太身旁,稍稍咕噥了一句。

  “那旅店怎會有那麼多常客呢?”真琴說。

  “不清楚……估計也是習慣成自然了吧。”

  “因為……什麼都沒有嗎?”

  “沒錯。”

  或許是對真琴的說法很中意的緣故,太太的臉上露出了一副開心的表情。

  儘管有時感覺似乎是在下坡,但白色的麵包車的海拔高度卻在切切實實地向上提升著。周圍的景色也變得一片銀白。從萬里無雲的天空中灑下的陽光反she在雪山上,投she到了車裡。真琴拉上了窗簾。

  “你們倆又是為了什麼,跑到這地方來的呢?還是到離滑雪場近一些的地方比較方便吧?”

  這一次輪到太太反問了。從幾人之間的對話來看,這樣的走向倒也理所當然。

  可真琴卻依舊繃著一張撲克臉,冷冰冰地回答說。

  “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想。玩膩了那些普通的地方,所以就想選個比較特別的地方逛逛。畢竟上大學都挺閒的。”

  “是嗎?”

  光憑這麼句話,太太似乎便已同意了真琴的說法,“或許的確如此,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

  車子拐進了一條岔路上,周圍驟然變得昏暗下來,感覺就仿佛是行駛在一條硬生生地開闢出來的林間小路上一樣。大夫喃喃念道:“就快到了啊。”

  在樹林裡穿行了兩三分鐘,眼前突然變得明亮,視野也變得開闊起來。半山腰上,出現了一片人工開鑿出來的平地,小路劃出緩緩的弧線,向著平地延伸而去。道路的前方,可以看到一幢棕褐色的建築。

  “那就是‘鵝媽媽’旅館了。”

  大夫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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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鵝媽媽”旅館是幢平坦的建築,然而呈銳角的屋頂四處突出,讓人聯想起英式的那種小城堡,感覺就是如今流行的木造房屋與磚瓦房的結合體。建築的周圍圍了一圈圍牆,洋溢著一股中世紀般的氣氛。

  “真不錯。”菜穗子喃喃說道。

  “這裡原本就是英國人的別墅,後來不知什麼原因變賣給了現在的老闆,開了這家旅館。不過聽說接手之後,這家店的主人似乎也並沒有對它進行過太大的改造。”

  麵包車鑽進紅磚砌成的院門,之後是一片小小的停車場。停車場裡已經得了幾輛車。菜穗子想,或許是那些先到一步的客人們開過來的吧。

  樓房圍繞著中央的庭院而建,圍成了個“コ”字的形狀。雖然幾乎每一幢都是平房,但其中卻有兩處建造成二層式樣的地方,打破了整體的平衡。

  “辛苦諸位了。”

  高瀨熄滅了引擎,扭過頭來向幾人說道。真琴對他說了句:“辛苦你了。”

  庭院裡積了薄薄的一層雪。用腳一踩,積雪就會往下陷入一公分左右的深度。菜穗子和真琴走在前頭,只聽身後傳來太太叮囑自己丈夫“當心別摔了”的聲音。

  店門口放著塊寫著“鵝媽媽旅館”字樣的木牌。惟有從這一點上,才能看得出這家店的經營者是日本人來。

  推開木製的門扉,正面是一扇玻璃門。人影在玻璃門後來回走動。高瀨推開門,衝著屋裡說了句“我把客人帶來了”。屋裡應了句“辛苦了”。菜穗子二人跟在高瀨的身後,剛一進門,就見一個嘴唇周圍長滿鬍鬚的男子從櫃檯後走了出來。門裡是一處天花板很高的大廳,角落裡有處櫃檯,櫃檯的後邊似乎是廚房。屋裡放著五張可供四人圍坐的圓桌,另外還有一張較大的長桌。櫃檯的對面是壁爐。

  “這位是這家旅館的老闆。”

  等高瀨介紹過之後,滿臉鬍鬚的男子低了下頭。說了句“我叫霧原”。男子下身一條牛仔褲,上身一件訓練服,身體沉穩魁梧,感覺以前似乎曾經練過。菜穗子本以為經營者會是個年過五旬的老者,可眼前的這位與她想像中的形象卻相去甚遠,令她不禁有些困惑。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這位,不管再怎樣看,年紀都不會超過四十歲。

  “今後可要請你多關照了啊,經理。”

  大夫太太從菜穗子的身後探出臉來。男子一臉懷念地眯了眯眼,之後又把目光投到了菜穗子二人的身上。

  “請兩位好好享受一番吧。到我這裡來的,全都是我的客人。”

  亂蓬蓬的鬍鬚中,露出了潔白的牙齒。菜穗子二人低頭說了句“請多關照”。

  “兩位的房間就安排到那裡,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經理一臉擔心地看了看高瀨。

  “嗯……這事在她們兩位預約時就已經商定過的。”高瀨的目光在經理和菜穗子二人的臉上來回遊戈。菜穗子立刻便明白了兩人間這段對話的深意。

  “那個……沒事的,我們不介意。其實也怪我們,直到臨行前才預約。”

  菜穗子預約時,高瀨曾告訴過她,旅館裡就只剩一間空房了。當時他也曾說過,那房間是公一當年自殺時住的房間,旅館準備過上一段時間再使用的。其原因就在於,若是隱瞞曾經發生過這事,讓旅客在這房間裡過夜的話,這種做法實在是有違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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