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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裡的時候,祝語停頓了一下,聲音好像被什麼東西剪斷,戛然而止。

  尤可意的心也在這一瞬間提了起來,所有的感官都被電話那端的人攫住。

  然後她聽見了一聲重重的抽泣聲,像是因為不能自已,所以才會控制不住情緒,整個人都失控了。

  祝語終於泣不成聲地對她說:“尤可意,你回來,你立馬給我滾回來!”

  這一刻,隆冬的風從廣場上吹來,吹得人頭髮亂舞,吹得人面如刀割,吹得人渾身顫抖,吹得人肝腸寸斷。

  尤可意像是斷了線的木偶,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電話那頭的人還在抽泣,一下接一下,像是電影裡煽情至極的情節。

  她的心臟一下一下跳動著,可是血液卻都已凝固。

  記憶里的她從來沒有見過媽媽哭泣的樣子,一次也沒有。

  因為當年的舞台事故,媽媽的腳留下了後遺症,只要天氣陰冷,就時常犯病,痛得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尤可意記得她經常半夜的時候聽見媽媽從臥室走進客廳,等到第二天早上她起來,推開臥室的門,就看見媽媽還在沙發上側臥著,不時翻身,眼下一片淤青。

  可是就連痛得根本受不了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看見媽媽哭過。

  後來姐姐離開了家,她以為媽媽會哭,因為從小到大她一直認為姐姐就是媽媽的全世界,媽媽把這輩子所有的溫柔與耐心都給了姐姐,但是媽媽依然沒有哭。意志消沉地成天睡覺也好,歇斯底里地亂發脾氣也好,不管怎麼發泄,但媽媽的世界好像並沒有哭泣二字。

  尤可意一度以為,媽媽就是童話里那種冰雪做的人,因為心腸太過堅硬,因為性格堅不可摧,所以已經喪失了流淚的能力。

  可是這一天,在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下,電話那頭傳來了媽媽的哭聲。

  那並不是嚎啕大哭,也並不是為了博取她的同情,那是一個幾乎從來不會流淚的女人再也無法抑制住情緒,一聲一聲艱難地抽泣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尤可意覺得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風似乎並沒有吹痛她的臉,而是一陣一陣地吹進了她的胸腔,像刀子一樣狠狠地捅進她的心臟、她的肺。

  根本沒有辦法呼吸。

  吸一口氣就痛一次。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終於找回語言能力,慢慢地問了一句:“如果我回來,你會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嗎?”

  抽泣聲慢慢地平息了。

  她焦急而忐忑地等待著,終於等來了媽媽的妥協。

  祝語在那頭深呼吸了很久,用沙啞疲倦的聲音對她說:“你回來吧,平安地回來。只要你肯回來,我不會再逼你什麼了。”

  尤可意的心此刻不止是疼,還有一種無法克制的興奮難耐。

  她知道這是不對的,在媽媽這麼難過的時候,她根本不應該有一絲半毫喜悅,可是這是人生里第一次以媽媽的低頭為結果換來戰役的結束,這也是她和嚴傾的另一個新開始。

  她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感受著來自胸腔深處那些緊緊纏繞在一起的、複雜又說不清的情緒,又一次不確定地重複了一句:“你,你會同意我們在一起?”

  那頭是疲倦到了極致,所以了無生氣的聲音:“會,我會,我同意你們在一起,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

  尤可意掛掉電話以後,整個人猶如在做夢一樣,這時候的她絲毫意識不到冬夜是多麼冷,也意識不到自己吹著風在露天電話亭里站了那麼久,渾身都已經僵硬了。

  她就這樣踏著做夢一般的步伐腳步輕快地走到了超市門口,看見了安安靜靜站在那裡等待她的人,甚至沒有留意到嚴傾的神情,只是一個箭步衝上去抱住他,激動地貼在他耳邊說:“你知道嗎?我媽媽同意我們在一起了!她同意我們在一起了!”

  她像是興奮得完全沒有辦法抑制住情緒的孩子,恨不能把自己的喜悅告訴全世界。

  她歡呼著,雀躍著,抱著懷裡的人一下一下嚷嚷著,絲毫不顧周圍的人是用怎樣的眼神看著他們。

  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開心過。

  她說:“這下好了,我不用非得在你和媽媽里做出選擇了!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也不用和媽媽鬧僵了!”

  ……

  很長一段時間裡,嚴傾一個字都沒說,只是任由她摟著他又蹦又跳,成為人群的聚焦點。

  他覺得自己是在真真切切地感受著尤可意的狂喜與如釋重負,大概也該和她一起高興的。

  可是這樣想並沒有讓他好受一些,因為電話那頭哭泣的人並不是他的母親,所以他體會不到尤可意的歡天喜地,相反的,他還能冷靜地抽身而出,把自己的情緒剝離出來,然後理智地想到了其他事情。

  他問自己:這樣就算是結束了嗎?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從今以後得到她家人的首肯與祝福,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很想按住尤可意,然後鄭重其事地要她冷靜一點,好好想想。她媽媽並不知道他的身份,至今仍然以為他不過是個普通男人,所以才妥協,同意他們在一起。如果兩個人就這麼在一起了,然後貿貿然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軌跡,他的身份很快就會曝光。

  到那個時候,等待他們的大概不是今天這種父母妥協的局面了。

  他清楚,清楚到不需要過多思考就能預見那一天的場面,尤可意會面臨更加可怕的狂風驟雨,他會被徹底驅逐出她的世界——尤其今日的她已經逃離過一次,她的父母必定會更加苛刻嚴厲地看管她,她也許再也找不到逃出來的機會。

  嚴傾看到了太多太多可怕的後果,有一種衝動很快蔓延到了全身上下所有角落,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著,瘋狂地吶喊著要他搖醒尤可意,讓她從這種虛無縹緲的喜悅里清醒過來。

  可是他最終也沒有動。

  因為內心深處還有一個更加冰冷的聲音在問他:“你真的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嗎?”

  超市里,她痴痴地望著電視屏幕上闔家團圓的幸福場景,眼裡是一片可望而不可求的欣羨。

  電話亭里,她拿著電話絲毫察覺不到天氣的寒冷,只是心如刀割地為家人的難受而承受著比那還要強烈無數倍的難受。

  她對他說:“這下好了,我不用非得在你和媽媽里做出選擇了!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也不用和媽媽鬧僵了!”

  那些話字字句句都在告訴他,為了和他在一起,她承受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短短十來天,他是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才會忘記了她的感受,忘記了不管她有多麼喜歡他,可為了和他在一起,她拋棄的是她血濃於水的父母。

  會不痛嗎?

  嚴傾像是木頭人一樣站在那裡,感受著尤可意的狂喜與來自心底的惶恐。

  然後他終於動了,慢慢地伸手按住尤可意,低聲說:“噓,你小聲一點,低調一點,大家都在看。”

  他看著她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整張臉都煥發出一種不一樣的光彩,像是盛放到極致的花朵,美得令人屏息。

  那是與他在一起的十來天裡,不,是與他認識以來的所有日子裡,他都不曾經到的美。

  他終於意識到,她深深地與她的家庭紮根在一起,不論去了哪裡,心始終留在了那裡。

  這樣想著,他居然平靜地笑了出來,把她攬進懷裡,用一種飽含笑意的聲音對她說:“好,好,我知道了。她同意了就好,你開心了就好。”

  尤可意興奮地說:“那我們明天搬回去?”

  他依然抱著她,語氣輕鬆愉悅:“好,搬回去,都依你。”

  人來人往的廣場上,尤可意與他擁抱在一起,因為這樣親密的姿勢,又或者是因為狂喜的情緒,她完全沒有察覺到抱住她的人有什麼不對勁。

  她只聽見了他飽含笑意的聲音,卻看不見他那平靜得過分的神情。

  她只感受到來自心頭的極樂,卻不知道那個抱住她的男人眼裡藏著多麼複雜的情緒。

  嚴傾垂著眼,頭頂的燈光耀眼至極,將睫毛的陰影投影在他的眼瞼處。

  與那圈陰影一同被掩埋的,還有他心裡那些暗不見光、不為人知的絕望情緒,像是藤蔓一般蔓延滋長在身體裡的每一個角落裡,然後覆蓋住整個胸腔。

  ☆、第51章

  “桌布很漂亮,留在這裡,等我們想回來的時候還能繼續用。”

  “花瓶很可愛,下次我來的時候會帶一束勿忘我,雖然有點俗氣,但是好歹也是我的小女生情懷。”

  “床單被套我都好喜歡,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天藍色?粉紅色的波點真的超級少女,好想帶回家去,可惜床的尺寸不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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