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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整,當她還在睡夢裡時,手機響起。

  迷迷糊糊地摸到耳邊,她睡眼惺忪地接起電話:“餵?”

  那邊傳來陳爍低沉悅耳的聲音:“還在睡?”

  她慢慢地清醒過來,還沒開口,就聽見了他輕快的笑聲,“懶蟲,現在醒了沒有?”

  這下是徹徹底底地醒了過來。

  是帶著藍牙耳機刷牙洗臉的,當她打開水龍頭時,聽見了手機那頭也傳來的水流聲;當她抬起頭來看著鏡子裡滿嘴泡沫的自己,陳爍正在用電動剃鬚刀刮鬍茬。

  他們身在不同的地方,卻做著這樣步調一致的事情。於是余田田在做這些事情的同時也情不自禁幻想著他的模樣。

  把雞蛋打進鍋里時,陳爍問她:“早餐吃什麼?”

  她說:“麵包加雞蛋。”

  “那不就是三明治嗎?”

  “中國式三明治嗎?”她笑起來,“我一直管它叫麵包加雞蛋。”

  “我這個名字比較洋氣,小土鱉。”他得意洋洋。

  “我是小土鱉,那你看上一個小土鱉,你又是什麼?”

  “小土鱉的男人啊!”他答得理直氣壯,答案簡直透著濃濃的陳醫生畫風。

  做飯的全程,余田田的臉上都帶著難以言語的喜悅,笑得合不攏嘴,所以當她關火出鍋後,端著盤子往外走時,就看見陸慧敏似笑非笑地倚在廚房門口看著她。

  “我說這一大清早的就虐狗,你有點公德心好嗎?”

  余田田把盤子塞進她手裡,挑挑眉毛,“行啊,公德心是吧?那你來做飯啊!你來做飯的話,我就可以呆在房間裡關著門和陳醫生聊天了,你也不用擔心我們的對話會打擾到你。”

  要換平常,她的語氣肯定要重一些,輕則沒好氣,重則翻白眼。然而今天,心情使然,她一邊回擊還一邊彎起了嘴角。

  陸慧敏和她一起在餐桌上坐下來,拿起中式三明治啃一口的同時還不忘恨恨地說:“罵個人都在虐狗!你敢不敢猙獰一點罵我?別這麼一臉含情脈脈地吐槽,渾身雞皮疙瘩都掉光了。”

  余田田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了抬頭看著陸慧敏,“陳醫生讓我轉告你,今後我愛怎麼含情脈脈你就讓我怎麼含情脈脈,如果被我含情脈脈得身體不舒服,他可以免費給你看看病,開個方什麼的。”

  陸慧敏憤憤地端著盤子往客廳走,“你倆簡直是天生一對,賤到一塊兒去了!少在我面前秀恩愛!”

  余田田還不忘嘴硬一句:“秀什麼恩愛啊?這是正常交往啊。我還沒答應陳醫生當他女朋友呢,現在還是男主之間的正常交往階段。”

  陳爍在手機那頭似笑非笑地說:“哦,原來余田田你這麼奔放,正常交往階段都能牽手親額頭了。”

  “……”余田田在一秒鐘內掛斷了電話。

  一整個早上,心情都很美妙。

  陳爍開車接送她和陸慧敏,一路熱熱鬧鬧地吵著嘴,陸慧敏以卵擊石以一敵二,結果慘敗於陳醫生的毒舌與余田田的助攻之下。

  她怒氣沖沖地衝下了車,“我靠,為了多活幾年,我看我今後還是繼續坐公交上班吧!”

  留下余田田和陳爍慢慢地從停車場走進電梯。

  到二樓了,陳爍還站在電梯外面對她說:“余田田,一天順利。”

  電梯門合上,她彎起嘴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怎麼會不順利呢?自從有了他,她從每天清晨睜眼的第一秒就開始幸福。

  然而順不順利總是有一定的運氣成分在內,離陳爍說完那句話不到一個小時的功夫,余田田的“不順利”就開始了。

  “不順利”始於兩個不速之客。

  當時余田田剛從病房挨個挨個查完房回來,還沒走近護士站,就聽見馬主任在走廊盡頭叫她:“余田田,你過來一下!”

  她也沒有多想,抱著本子走到了辦公室門口,黑面神站在門口對她說:“有人找你,說是有急事。”

  他指了指辦公室,把空間讓給了余田田和裡面的人。

  從他的態度里,余田田似乎有了點不太妙的預感,因為馬主任這個人態度一向很強硬,今天忽然客客氣氣的,還主動把辦公室讓出來,那只能說明屋裡的人大概來頭不小。

  余田田心裡咯噔一下,然後把虛掩的門推開了。

  辦公室的軟皮沙發上坐著陳璐瑤,手裡捧著一杯徐徐冒著熱氣的清茶,而玻璃窗前的背影修長挺拔,歲年近五十,卻保養良好,並沒有屬於這個年紀的中年富態。

  “余姐姐。”沙發上的陳璐瑤笑著站起身來。

  然後是窗前的身影徐徐轉了過來,陳耀帆平靜地看著余田田,禮貌地笑了笑,“余小姐,又見面了。”

  ***

  起初,余田田腦子裡划過了很多念頭,幾乎是轉瞬即逝,但最強烈的那一個告訴她:陳耀帆也許是來要求她離開陳爍的。

  電視劇不都這麼演的嗎?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陳耀帆並沒有趾高氣揚地拿出高高在上的嘴臉要求她離開陳爍,反而態度誠懇,甚至近乎低聲下氣地懇求她了。

  一開始他也禮貌地問了句:“據我所知,你和阿爍正在交往,是這樣嗎?”

  余田田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

  其實她自己也清楚,她現在不過是鬧著嚷著要陳爍完成男追女這一過程,而事實上他們的相處方式早已超越了名義上的階段。

  所以她沒有否認。

  陳耀帆並沒露出她想像中的不悅態度,反而溫和地笑了,用愉悅的眼神望著她,真誠地說:“我很高興阿爍能和你在一起。”

  余田田半信半疑,沒說話。

  他把手裡的茶杯放在桌上,走近了幾步,對她說:“阿爍脾氣不好,渾身帶刺,我一度擔心他這種性格會導致他沒有朋友,更別提女朋友了。所以今天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並且還是個正正經經模樣清秀的姑娘,我心裡是很高興的。”

  他的態度完全是一位慈父,舉手投足都散發著教養良好的氣息。當然了,他的生意如今在市里也是很有名氣的,政府的工程也有他的份,生活的優越感培養出這種從容溫厚的氣質也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余田田在看見他這樣從容愉悅地談起陳爍時,心裡忽然不舒服了。

  如果說她不知道陳爍的過去,她大概還會為陳耀帆的人格魅力而折服,覺得成熟男人就應該具備這樣的氣度,可是她了解了陳爍的一切。

  這個人有什麼資格在提起陳爍的時候還儼然一派慈父的模樣?

  他難道沒有覺得自己對不起陳爍,對不起陳熹,很對不起他們的母親嗎?

  余田田沉默地看著他,好半天才說:“陳醫生的性格很好,心地善良,頭腦睿智,如果非要說他脾氣不好、身上帶刺,那大概也是後天成長環境所致。畢竟沒有人天生就願意把自己變成這樣,有這些缺點也不能怪他,該怪的是沒能給他創造良好成長氛圍的人。”

  說話的同時,她抬起頭來直視著陳耀帆,一字一句說得從容鎮定,卻言辭鑿鑿。

  陳耀帆的表情凝固了片刻。

  這個時候,陳璐瑤恰好從飲水機前接好水過來,把杯子遞給了余田田,打斷了她和父親的對話:“余姐姐,喝點水。”

  這樣的舉動令余田田無從拒絕,也給了陳耀帆足夠的緩衝時間去消除尷尬的心理。

  余田田接過那杯水,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陳璐瑤。

  她的面上是輕快的笑意,好像這是無意之舉,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剛才的對話有些生硬。

  這一刻,余田田想起了陳爍對於這個“妹妹”的描述,心機深重果然不在話下。

  陳耀帆是來懇請余田田幫忙勸勸陳爍的,女兒要結婚了,兒子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出席婚禮,這事傳開了也是個天大的笑話。

  這麼多年來他事業有成,外人看起來很是春風得意,儼然一個人生大贏家。

  然而小女兒身患殘疾,人在國外;大兒子不願繼承家業,從不歸家。陳耀帆的身邊竟然只剩下了第二任妻子與他們的女兒陳璐瑤。

  陳爍回來參加陳璐瑤的婚禮,這不僅是面子問題,更是他的心結。

  他沉聲說著:“余小姐,我知道阿爍肯定告訴了你我們家裡的情況,當時的情況很複雜,我也做錯了一些事。但是年輕的時候誰沒做錯過什麼?我承認我的錯要比別人嚴重很多,但我年紀也這麼大了,雖然後悔,但也沒有機會再重來一次。”

  畢竟是有頭有臉的人,不願意多提自己的過去,他輕描淡寫地談了幾句,嘆了口氣,轉移了話題。

  “我 一把年紀了,兒女不在身邊,生意雖然做得大,但唯一的兒子不願意回來接手……這些遺憾,是再富裕的生活都沒有辦法彌補的。既然你和阿爍是認真在交往,阿爍 看起來也對你很上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幫我勸勸他。畢竟我的生意需要有他接手,而你們今後的日子也會改善很多,對我對你們而言,這都是最好的選擇,不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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