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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職稱與工資掛鉤,誰不想擁有這個機會呢?

  余田田並沒有多麼渴望這種好事落在她的頭上,她心知肚明自己在這一年的工作里確實做得不夠好,但明年。

  明年她一定會很努力地朝這個目標奮鬥!

  十二月中旬的時候,醫院公布了每個科里的優秀年終總結,因為這次有省里的領導參與審查,所以院裡的領導也格外重視。

  余田田和眾人一起圍在公告欄前看了半天,心平氣和地接受了名單上沒有自己的事實。

  本來也沒報多大期望,所以也就不會有什麼失望。

  名單公布後的三天裡,余田田都沒有什麼特殊情緒。

  直到第四天,領導一改往年的名額公布就了事的作風,轉而將優秀的年終總結張貼出來,供大家學習。

  當余田田秉承取長補短的精神與小白一起站在公告欄前“瞻仰”同事們的大作時,忽然間就愣住了。

  在那份被特批為第一名的年終總結上,護士長的名字以一種意氣風發的姿態奪人眼球。

  然而那份總結的題目卻是余田田無比熟悉的——行醫如做人,步步需謹慎。

  那是她在昏暗的治療室里冥思苦想著陳爍曾經對她說過的話,然後高高興興地總結出來的濃縮版。

  那是在某個黃昏時候,說這話的人站在她寫報告的書桌前不經意地拿起那幾張糙稿,然後似笑非笑念出來的標題。

  那是她的標題。

  她的年終總結。

  她在嘴邊心裡重複過無數遍的十個字。

  余田田看著眾人以欣羨的目光看著這一欄的優秀工作報告,聽著他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今年醫院會讓這些幸運兒去什麼地方旅遊療養。

  “我猜是張家界,去年好像聽主任說起過,領導比較中意那裡。”

  “大冬天的這麼冷,跑張家界那荒山野嶺去幹什麼?我看肯定是西嶺雪山啦,滑滑雪、泡泡溫泉,這才叫享受。”

  ……

  余田田聽不太真切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但是她的的確確覺得很冷。

  已經是隆冬了,一年中最冷的季節,她就算站在人群里,也覺得冷。

  ☆、第17章

  余田田站在整潔乾淨的辦公室里,沒有心思去看被布置得十分精緻又具有女人味的辦公桌,也沒有去看滿牆的個人榮譽獎狀或者十佳工作團隊,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桌後的張佳慧。

  張佳慧是她的頂頭上司,也是護士長。

  年過三十五,但保養得很好,已經生了兩個孩子的張佳慧化著精緻的妝容,看上去還不到三十。

  她也沒有料到這一次的年終總結竟然會被張貼出來,面對得獎總結的真正主人,難免有幾分心虛。

  她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用悅耳動聽的聲音說:“小魚啊,不好意思,其實我……”

  說到這裡,她躊躇了。

  片刻之後,她嘆口氣,“對不起,我不應該搶你的名額,但是我家兩個孩子一直嚷著想去滑雪。你也知道現在養孩子有多不容易,更別提我還一養就養了倆。哥哥在讀貴族小學,妹妹在讀私立幼兒園,這開銷實在是讓我吃不消。”

  余田田沒吭聲。

  張佳慧滿面愁容地說:“我也不想做這種缺德又卑鄙的事情,可是孩子纏得緊,我作為一個母親又實在不能罔顧他們的心愿,所以我……所以我看到你的報告寫得那麼出色……”

  她說得很誠摯,道歉的意味也很濃。

  余田田還是沒有說話。

  張佳慧看了看她,垂頭喪氣地說:“你要是覺得心裡有氣,可以去告訴領導,我……大不了我告訴孩子今年去不了,明年……哎,以後有機會再帶他們去滑雪吧。”

  她靠在椅子上,神情沮喪地低下了頭,因為眉頭微蹙,眼角終於顯露出一絲魚尾紋來。

  余田田抬頭看了看她,最終低聲說:“算了,我不會去跟領導說的。”

  張佳慧驀地抬起頭來看著她,面上露出難以置信的喜悅神情。

  余田田離開辦公室前,還是直視著她的眼睛慢慢地說:“護士長,同情並不是每次都有用的,也不是誰應該給誰的。你竊取了他人的勞動成果,只需要改一改名字就行了,可是你沒有想過別人為了完成這樣一件事,付出了多少心血,又投入了多少精力。”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

  多說無益,反正那份總結現在也已經不是她的了。

  余田田轉身走了,心情低落得好像外面的天色,灰濛濛一片,陰冷的風肆意凌虐路人。

  但她並沒有看見,在她離開以後,張佳慧忽然就沒了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反而笑了起來,打電話報喜去了。

  “喂,老公啊,在幹嗎?告訴你個好消息,這個月月底年休,我得了免費去西嶺雪山的名額,可以帶孩子一塊兒去免費滑雪泡溫泉了!”

  “怎麼得到的?還不是老辦法,動動手指,看看誰的總結寫得最好嘛!只是這次比較麻煩,居然被那個小護士發現了。還好我聰明,賣弄了一下嘴皮子……”

  外面的風呼呼地刮,雨棚嘩嘩作響,掩蓋了辦公室里的喜悅聲音。

  ***

  余田田這幾天很鬱悶。

  她辛辛苦苦寫出來的總結成為他人的嫁衣,最要命的是明明理虧的不是她,她卻要被迫妥協接受這個事實,隱忍不發。

  陸慧敏看她這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有什麼用?給你那個膽子你也不願意去跟領導說,不就一句話的事兒嗎?只要你說了張佳慧是剽竊你的作品,那個榮譽稱號立馬就是你的了。”

  可是余田田想到的卻是張佳慧的那番話。

  她有兩個孩子,做母親不容易,既要為整個家庭的生計做打算,又要滿足孩子的願望。

  余田田自己還沒有成家,並不理解其中的艱辛,可她也不忍心打破兩個孩子的美好心愿。

  她嘆口氣,只說了一句:“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於是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大老遠的陳爍看見她,端著盤子興致勃勃地走過來,“喲,余護士今兒個又沒打雞腿啊?要不要我忍痛割愛,把我的讓給你?”

  余田田抬頭看他一眼,默默地嘆了口氣,憂鬱地端著只吃了沒幾口的餐盤走了。

  陳爍正等著她的回擊,見她居然就這麼走了,吃了一驚。

  下午下班的時候,余田田在二樓的走廊上等陸慧敏換衣服,陳爍正好脫下白大褂往外走,看見她站在那裡,咧嘴一笑。

  “我說余田田啊,怎麼一天到晚老看見你,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所以一直偷偷摸摸跟蹤我,趁機出現在我面前刷存在感吧?”

  余田田看他一眼,並不說話,默默地嘆了口氣,憂鬱地和走出更衣室的陸慧敏一起離開了。

  這是兩次偶遇的情形,更多時候不必多提,余田田一直表現得十分穩重……或者說是憂鬱到不想跟陳爍繼續打嘴炮。

  陳爍自討沒趣,沒能和她交上手,渾身都不太對勁。

  就這麼過了兩天,他終於忍不住了,在查房的時候叫走了陸慧敏。

  站在走廊盡頭,他壓低了聲音問她:“余田田怎麼了?最近感覺不太對勁啊,牙尖嘴利的一面怎麼不見了?”

  陸慧敏也正發愁呢,就把護士長盜取余田田的勞動成果這事說了出來。

  陳爍一愣,“她就這麼軟弱地任人欺負,一點也不還手?”

  “她這是同情心泛濫,看在人家有兩個孩子,為生計奔波發愁的份上高抬貴手。”陸慧敏翻白眼。

  陳爍思量再三,還是在午休的時候去了四樓一趟。

  他一邊彆扭地想著自己為什麼要多管閒事,一邊又理直氣壯地告訴自己:別人盜取余田田的勞動成果雖然不關他的事,但是那份總結里可不止有餘田田一個人的心血,光是標題里就凝聚了他行醫數年的深刻感想好嗎?

  行醫如做人,步步需謹慎。

  這可是他的心血結晶,余田田捨得拱手讓人,問過他同意不同意了嗎?

  然而四樓並沒有餘田田的身影。

  陳爍問了好幾個兒科的醫生護士,最後總算得到她的下落:“余護士啊?剛才好像看見她往天台去了。”

  陳爍一怔,很快坐電梯到了頂樓。

  雨過之後天空並沒有放晴,天台的水泥地上濕漉漉的,到處都是水窪。

  他推開虛掩的門,看見余田田背對他站在欄杆旁,好像在眺望整座城市。隆冬的風呼呼地刮著,把她的白袍吹得像只展翅欲飛的白鷺,連帶著她的頭髮也肆意飛舞。

  他走到那個有些瘦弱的身影旁邊,咳嗽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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