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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就實話實說，告訴他們我已經有交往的對象了，他們立馬激動得要我帶你回楊縣吃頓飯。考慮到你要上班，我就讓他們再緩緩，結果今天下午他們又來電話了，無論如何都要我帶你回去。”
“……”舒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這身職業套裝，又從後視鏡里瞧了瞧一天的工作帶來的油脂，懊惱地刨了刨頭髮，“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這種樣子怎麼能見人？還是你的爺爺奶奶！”
她堅定地握住顧之的手，“我們先回去吧，明天就周末了，讓我好好準備準備，至少買點營養品吧？見面禮都沒有，這太失禮了！”
顧之笑了，“他們心疼你還來不及，千叮嚀萬囑咐要你什麼東西都別準備，把人帶上就好。他們盼這天盼了很久了，只要我把你帶回去，就算是最好的見面禮了。”
於是舒晴開始一路上掏出包里的小鏡子瘋狂補妝，BB霜、唇膏、遮瑕膏……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顧之沉默半天，“其實你不用這麼緊張，他們和我一樣和藹可親的。”
“！”她家顧老師究竟是哪點和藹可親了？舒晴驚恐地合上鏡子，眼前浮現出了一家子高冷麵癱的全家福。
而事實就是，所有的可怕幻想在見到爺爺奶奶那一刻全部噗嗤一聲破滅掉了。
老舊的居民樓上，走廊盡頭的那家人房門大開，老遠就飄出了飯菜的香氣，十分誘人。顧之帶著舒晴走了進去，還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爺爺見到兩人，激動地霍地站起身來，拿著遙控器語無倫次地嚷著：“老鄭，趕緊出來！你家孫媳婦兒來啦！”
廚房裡的奶奶正忙著做飯，也沒聽見他的叫聲，他乾脆快步跑進廚房，拽著老伴就出來了，兩人像是第一次進動物園見到國寶一樣，滿面紅光地看著舒晴。
舒晴唰的一下紅了臉，一邊強壯鎮定地笑道：“爺爺奶奶好！”一邊往顧之身上靠。
顧之笑得很好看，拉著她的手把她牽到二老跟前，“這是舒晴，按照您倆的吩咐，她一下班我就把她拉過來了，還滿意嗎？”
爺爺語無倫次地笑道：“滿意滿意，瞧瞧這小姑娘，牙口好，氣色紅潤，白白淨淨的，一看就健康著呢！”
奶奶還拿著鍋鏟，空出來的那隻手朝著爺爺手臂上一拍，“你老糊塗了？這是咱孫媳婦兒，別總是一副養豬專業戶的腔調！”說完又對著舒晴笑眯眯地解釋道，“你爺爺以前當知青的時候，在鄉下給生產隊餵過豬，這輩子都跟豬脫不了關係。”
舒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場景完全不像她想像的那樣，在她的印象里，能養出她家顧老師這麼高冷的人，兩位老人也一定會是老教授一樣的知識分子，禮貌客氣，卻又給人以距離感。
然而眼前的爺爺奶奶面上溝壑縱橫、白髮蒼蒼，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都快眯起來了，說話時也毫無架子，親熱得像是老早就見過她這個准孫媳婦了。
奶奶很快把飯菜端上了桌，吃飯的時候，一個勁兒朝她碗裡夾菜，她就一直小雞啄米般埋頭吃飯，不停說謝謝。
熱氣騰騰的飯菜香氣縈繞一屋，奶奶不斷埋怨顧之瞞了他們這麼久，爺爺剛開始也只顧著吃飯，樂呵呵地聽奶奶數落孫子，後來被奶奶不悅地說了幾句，說他不幫著教育孫子，就顧著吃，於是趕緊放下筷子，假裝嚴厲地配合奶奶一起數落顧之。
奶奶：“你說說，咱們催你談戀愛多久了？你都二十七了，三樓上那幾個和你一起長大、吵著嚷著著要嫁給你的小姑娘都嫁給別人了，你還一直讓我們操心，做你的爺爺奶奶可真不容易！”
爺爺小雞啄米地點頭，“沒錯，真不容易！”
奶奶又說：“還有啊，好不容易交了女朋友，不早點帶回來給我們瞧瞧就算了，還瞞著我們一聲不吭的，叫我們白白操心了這麼久，就怕你當那個什麼來著……”轉頭問爺爺，“前幾天看的那個相親節目裡，大齡未婚男青年怎麼說的來著？”
爺爺趕緊補充：“剩男，剩男！”
“對，沒錯，我們還以為你要當剩男，瞧瞧我這頭髮，全白了！就是給你氣的！”奶奶很是恨鐵不成鋼，看了眼爺爺，等待他的繼續附和。
爺爺想了想，沒有辜負奶奶的期望，十分嚴肅地開口道：“可你這頭髮不是好幾年前就白了嗎？”
奶奶：“……”
舒晴憋著笑，在飯桌下踢了踢顧之，結果顧之沒有會意地抬頭和她相視一笑，反倒是爺爺委屈地問奶奶：“你踢我幹嘛？”
奶奶：“我啥時候踢你了？”
舒晴：“……”糟糕踢錯了人=_=、對不起爺爺，我不是故意的T-T！
*
吃過晚飯，顧之和爺爺去廚房洗碗，舒晴本想幫忙，卻被奶奶笑吟吟地拉住了，“讓他們爺倆去洗，咱們就在這兒休息休息。”
暖黃色的燈光下，舒晴有些靦腆地跟奶奶一起坐在小碎花沙發上，因為面對的是顧之的家人，她的女漢子作風也瞬間消失不見。
奶奶卻大大方方地拉住她的手，笑眯眯地說：“來，跟奶奶說說，那小子是怎麼追到你的？”
舒晴默默垂淚，奶奶你有所不知——“其實，是我追的他……”
奶奶大驚，“啥？那小子這麼驕傲，讓你一個女孩子放□段去追他？快跟奶奶好好說說，奶奶替你教訓他！”
儼然一副尋常老人家的形象，慈祥溫柔，平易近人，這樣說著說著，舒晴也就沒了開始的那點緊張——因為顧之的奶奶會讓她想起自己的爺爺，毫無保留地盛情關懷著她，每一句話都帶著毫不掩飾的喜愛。
說著說著，話題轉到了舒晴的家庭，她微微一頓，忽然有些不安。
顧之的母親去世得早，可是他仍然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恩愛的爺爺奶奶、和睦的一大家子。
而她呢？……一個殘缺不全的家庭，父親出軌，爺爺奶奶去世，七大姑八大姨都各有嫌隙，親情淡漠。
舒晴忽然有些無所遁形，好半天沒說話，奶奶像是察覺到什麼，溫柔地拍拍她的手背，“沒事兒，都跟奶奶說說。”
哪怕羞於開口，她也不得不說，因為如果想和顧之在一起，有的事情遲早都要面對，不可能因為她的自卑就一直瞞著。她從父母離異說起，一直到爺爺去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里還是隱藏著一些不容忽視的酸楚。
她甚至有點不敢去看奶奶的眼睛，生怕對方會覺得自己配不上顧之，會嫌棄自己的家庭。
可是奶奶只是安靜地聽她說完，然後牢牢握住她的手，笑得慈祥溫柔，“沒事兒的，今後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又多了一個爺爺、一個奶奶，咱們會好好疼你的。你都不知道，我們盼這天盼了多久，那小子一直不肯聽我們的勸，他舅舅姑姑什麼的給他物色了單位上的不少女孩子，他連見都不見就推脫了，氣得我頭髮都白了——”
說到這裡，奶奶想起了剛才被爺爺拆穿的謊話，咳嗽兩聲，“總之，今天能看見你，我算是放心了，就盼著你倆早點把婚結了，最好近幾年就讓我們兩個老骨頭抱上孫子，那可就皆大歡喜了。”
舒晴一邊尷尬，一邊覺得心下溫暖又感動，她所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老人對她一直都和善親切，毫不計較她的家庭狀況。
有人說過，一個人愛不愛你，從他/她的目光里就能看出一切。
舒晴很確定，從老人溫柔明亮的目光里，她看見的是喜愛與疼惜，因為深愛顧之，所以連同顧之喜歡的人，他們也給予同樣的深愛。
她曾擔心過，優秀如顧之，他的家人會不會認為她這樣的女孩子太過普通，不僅容貌和工作普通，就連家庭也各種不討喜。
可是沒有，她的擔心換來的是盛情關懷，是令她難以言喻的感動。
那天晚上，兩位老人熱情地留他們在客房住一晚，說是太晚了開車不安全。舒晴只得瞧瞧顧之，顧之沒讓爺爺奶奶失望，而是順從地應承下來。
後來，顧之帶著她去離家屬區不遠的商店裡買洗漱用具，難得有閒暇看一看繁星滿天，兩人也就慢慢地走著，沒有急著到達目的地。
楊縣沒有高聳的建築物，也沒有整齊劃一的綠化帶，路邊毫無規劃地種著各種樹木，最多的是柳樹。
走在巷子裡，腳下是磨得光滑的石板路，兩側是枝條飄搖的柳樹，抬頭可以瞥見夜空里璀璨的星河，偶爾還能聽見鳥鳴。
舒晴兩次來楊縣，都覺得像是到了世外桃源，遠離大城市的喧囂嘈雜，反倒讓人找到了一處平靜溫馨的存在。
她慢慢地伸手拉住顧之，“我很喜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