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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幅畫讓他停留了很長時間,畫面上是一位母親拿著棍子在教訓兒子,可若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母親眼角的淚珠。

  畫的質量並不好,可是作畫的人很認真,顧之看了眼右下角的名字:嚴厲的愛。

  他紋絲不動地凝視著畫作,忽然開口問舒晴:“嘴唇好了嗎?”

  舒晴頓了頓,才說:“原來你還記得?我以為你壓根沒放在心上呢。”

  她的語氣稀疏平常,卻又帶著他熟悉的尖銳敏感,雖然從前的她也常常露出這一面,但針對的人從來不會是對他。

  顧之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舒晴,“你認為我沒有把你放在心上?”

  舒晴沒說話,盯著牆上斑駁的痕跡,表情很是倔強。

  顧之伸出手來拉她,她觸電般地縮了縮,然後顧之又拉,她又躲,這麼來回了好幾次,最終還是被顧之緊緊地拽住了。

  舒晴終於抬頭瞪著他,“你牽我幹什麼?”

  這一抬頭,瞬間望進他漆黑一片的眼眸里,那片像深海一樣不可預知的情緒如同cháo漲一般蔓延而出,令她有些怔忡,甚至忘了抽身而出。

  在這樣的靜默里,她聽見顧之說了一句:“我在盡我所能控制自己立馬跑來把你帶走的衝動,舒晴,我不比你輕鬆多少。”

  這樣一句話,要是用一種動聽的方式來說,它可以是:“其實我很心疼你,可我希望你更獨立更負責任地去面對自己的人生,所以不得不忍住把你帶走的衝動。”

  或者樸實一點,他可以解釋清楚自己的初衷,只可惜顧老師一向言簡意賅,終於激怒了舒晴。

  半個月的杳無音信,唯一得知的是他和何琳談戀愛的消息。

  某個深夜的情緒爆發,最終換來的是他一句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還剩十天”。

  她還以為平等的愛情就是她偶爾發牢騷的時候他能放□段安慰一下她,只可惜她吃多豬腦,練就了一種腦補的技能,而事實證明他們從來就沒有平等過,顧之壓根沒有放下過老師的身段,一如既往地把她當做一個幼稚衝動的學生。

  如今見面了,她看在他大老遠地跑來接她的份上,終於忍住了沒發火,可他居然用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對她說:“舒晴,我不比你輕鬆多少。”

  幾乎是一瞬間,舒晴脫口而出:“既然那麼不輕鬆,何必跑來找我?八個小時的車程不容易吧?何不好好在家放鬆放鬆,免得為了一個任性又不知好歹的人浪費時間浪費精力呢?”

  她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處於備戰狀態,可是面對被人尚有勇氣一戰,面對這個自己心心念念愛慕已久的人,卻失去了僵持的勇氣。

  她索性轉身就走,卻被顧之一把拉住了手腕。

  被迫回過身來的瞬間,顧之剛皺眉想要讓她冷靜一下,卻驟然看見了她泛紅的眼眶,以及……哪怕燈光昏暗,這樣近的距離也足以他看清她嘴唇上的口子了。

  她很痛,痛了兩個月。

  打電話給他是想要尋求一個安慰,因為怕媽媽擔心,所以她絕對不會把這種事情告訴舒慧穎,唯有找他。

  很多細節顧之壓根不用想,就能全部猜中,可是猜中是一回事,理智是一回事,他覺得自己是在為舒晴做最好的打算,就好像老鷹要讓小鷹學會飛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們推下懸崖。

  可是這樣親眼看到她泛紅的眼眶和嘴上模樣可怖的裂口,心下仍然一緊。

  舒晴最惱怒的就是脆弱的一面被他看到,當即狠狠地要抽出自己的手腕,可無奈對方把她握得死死的,一點也不肯退讓。

  “放手!”舒晴咬牙切齒地怒道,因為太過用力,嘴唇上的口子被猛地扯動了,她的表情瞬間緊縮了片刻,從那道口子裡又流出些鮮紅的液體。

  顧之一僵,終於鬆開了手。

  舒晴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走,卻在走了沒幾步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對不起……”

  腳下一頓。

  顧之站在那裡,慢慢地開口說:“只一心想著要你堅強起來,學會堅持自己的選擇,所以沒有開口安慰你,是我不對。”

  她的腳下似是灌了鉛,沉得邁不動步子。

  “生怕自己聽你多說幾次疼,就會忍不住動搖,忍不住動用關係把你帶回去,所以乾脆連電話也不打給你,是我不對。”

  她的表情有些呆滯了,不知哪裡來的心情居然有空去想還好此刻她是背對他的,他就看不見她這副蠢樣了。

  “忽略你的情緒,把你當成一個需要人正確引導的小孩子,而連一句安慰的話都吝嗇給予,是我不對。”

  顧之的聲音在空曠悠長的走廊里顯得低沉又輕柔,還帶著一點回音,像是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他頓了頓,才說:“可是從頭到尾,我都把你放在心上,沒有哪一刻拋開過。關心則亂,如今我也算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他看著那個小姑娘愣愣地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頭頂的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也讓她顯得有幾分單薄。

  然後慢慢地,舒晴轉過身來,眼睛紅紅地瞪著他,“誰要你關心我了?誰要你引導我了?誰要你一直在我面前充什麼人民教師了?不安慰我就算了,還誤會我後悔自己的選擇,讓我一個人在高原上孤零零地沒人安慰沒人搭理,你——”

  顧之幾步走上來,伸手撫上了她泛著血漬的嘴唇,指腹的溫度明明不夠燙,卻驚得她頓時聲音一滯,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像是抱怨又像是呢喃一樣定定地看著她,“我都說我錯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那是一種近乎耍無賴的神情,來自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顧老師,成功地令舒晴又是一震。

  時間正好,負責關電閘的老教師在控制室關閉了整棟教學樓的電源,幾乎是一瞬間,走廊里陷入一片黑暗。

  舒晴被驚了一下,下意識地往顧之那裡靠了靠,空無一人的教學樓里只有他們兩人的身影。

  顧之的手慢慢環住了她的腰,在她耳旁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氣夠了沒?”

  舒晴的腰也開始發燙,卻暗自慶幸黑暗裡他看不見她的臉。

  “如果氣夠了,那就不要動。”他低低地對她說,聲音像是摻雜了催眠術一般,叫人動彈不得。

  他幾時這麼低聲下氣地道歉過?舒晴渾渾噩噩地想著,於是果真沒有亂動。

  寂靜的時光被無限拉長,就在她感覺到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時,一束手電筒的光線忽然照了過來,走廊盡頭傳來秦可薇的聲音:“喂,你們兩個!教學樓要關了!趕緊出來!”

  舒晴觸電一般飛快地往後跳了一步,面上立馬滾燙得無法言喻,然後尷尬地朝秦可薇那裡快步走去。

  顧之的唇角微微一彎,原本環在她腰上的手因為獵物落空,也自熱而然地垂了下來,眼裡流露出不知是遺憾還是欣慰於來日方長的目光。

  手機里還好端端地留著李宣然的那條簡訊:小師弟,黨和國家教育我們,男兒當自強,為愛要投降,女人得靠哄,偶爾寵一寵。但使龍城飛在eonbabydon’tbeshy!

  顧之十分唾棄這種毫無文化底蘊的東西,但是落到實處時,竟然完全貫徹了獸醫先生的叮囑。

  他看著舒晴落荒而逃的背影,目光柔和了幾分。

  偶爾投降……好像還是不錯的。

  回到a市以後,兩人的第一次小爭吵似乎就此落下帷幕。

  有時候想起來,舒晴會覺得自己很沒骨氣,該爭面子的時候不去爭,被顧之吃得死死的,可秦可薇一句話就把她打回原形,“戀愛里誰還要臉?就為爭口氣,你倆一直冷戰,我倒想看看最先難受死的是他還是你!”

  舒晴默默地想了想,顧老師那種鐵石心腸、千百年來雷打不動的法海轉世,最先死的肯定是她。

  於是也就欣慰了。

  而隨著實習結束,關於就業的問題也開始困擾諸多即將大四的學生了。

  顧之問舒晴今後想做什麼,舒晴一片茫然,在這個英語專業的學子遍天下的時代,要想脫穎而出找到好工作,實屬不易。

  她想了想,“不然我讀研吧?讀了研再考慮工作的事情。”

  “在哪兒讀?”

  “本校。”

  她想的是,至少讀研的兩年裡,她有充足的的時間去考慮將來要做什麼,還有就是本校讀研的話,她還能繼續賴在顧之身邊。

  考研之前的幾個月里,年級上開始通知關於保研的事情,全年級共有十二個保研名額,按照平時成績和幹部經歷來分配,被選中的人不需要參加研究生考試就可以直接留校或者申請更好的大學讀研。

  舒晴的專業課成績一直很不錯,幹部經歷也很充分,按理說是可以申請保研的,並且有很大可能會入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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