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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棋跟著驢友繼續前去,繞到上面一層盤山路,還能垂首看見下方的路上,那男子依舊堅定一步一叩首地在前行。他身上的衣物幾乎不夠在雪山上保暖,他的食物袋子裡也幾乎都是途經的旅人送給他的食物——如果再往山頂去,沒有了同路的旅人,沒有了頭頂的陽光,他隨時可能凍死餓死。可是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擔心和恐懼,只有豁達的微笑。弄棋明白,那是因為他心中帶著對上天,對神山的信仰。他相信當他遇到危險的時候,上天不會棄他不顧。

  弄棋心有所悟,忍不住停下腳步來,遙望雪臥山頂,遙遙地合十行禮。

  傍晚時分到了一處營地。高海拔的植物低矮卻頑強,儘管那綠都仿佛蒙著一層銀霜,卻依舊昂然地活著。弄棋大口吞下味道有些古怪的食物。高山之上沸點不足,食物不能完全煮熟;但是能吃上一口熱的,已經彌足幸福。

  聽營地的驢友介紹,就在附近有一間小小寺廟。一位老僧人在此地獨自修行了20多年。

  弄棋敗給自己的好奇心,獨自朝向那小寺廟的方向走去。

  山坡上視野良好,遙遠就看見了那邊山坡上的小寺廟。說是寺廟,不過一兩間房屋;沒有金頂,沒有紅牆,卻有置身藍天雪山之間的肅穆。

  弄棋以為很快就到了,卻忘了“望山跑死馬”的道理。山坡上忽地起了風,天際陰雲翻湧,弄棋卻距離那間寺廟還很遠。

  當天空落雪淹沒了弄棋膝蓋的時候,弄棋已經被困住。朝前的距離還很遠,轉身後退卻也有幾乎同樣遠的距離。天色也黑了下來,弄棋只覺寒意一層一層透過保暖服來,讓她的心都被冰凍。

  “靳弄棋,繼續走,不許停下來,不許!”弄棋體力嚴重下降,越走越困。有時候甚至只想不顧一切了倒下睡一覺。

  可是聽大爺爺講過,當年志願軍打朝戰的時候,也是這樣寒冷的天氣。志願軍們要跟飛機汽車搶時間,就要掄圓了腿跑,有的跑著跑著就倒在雪地上睡著了,結果再也醒不過來。後來班長們便用打行李的繩子將全班的戰士都串在一起,這樣在奔跑中才不會落下任何一個戰友,就算睡著了也不准倒下!

  所以弄棋知道現在的情形有多危險。

  她此時最大的敵人不是雪山,反倒是自己想睡的渴望。決不能睡,決不能……她便努力去想明寒。

  這時候去想最讓自己心中疼痛的人,才會讓她保持清醒吧?

  天都黑了,明寒應該就在飛機上。說不定那飛機還會飛過她頭頂的天空。

  卻又想,還是不要飛過她頭頂這片天空吧,這裡的氣流詭異,會危及飛機的……明寒走了。

  明寒……可是睏倦還是襲來。一層一層漫過弄棋的心。弄棋忽地想起那年在無量山中,她不慎滑入水潭中去。那冰冷的水一層一層漫過來,感覺也像極了此時啊……那時卻有明寒身披彩光飛身而來。而今天,再不會有了。

  茫茫寒夜,冷冷雪山,卻在寒風呼嘯里,陡然傳來一串尖利笛聲!

  那笛聲像是針尖一樣,猛地刺入弄棋耳鼓!

  弄棋仔細聽著,先時以為是錯覺,以為是狂風颳過石砬子發出的鳴響——凝神之後才確定,真的是有笛聲!

  弄棋想起來,看見那位轉山的男子胸前掛著的一支笛子。

  當地人有製作骨笛的傳統。有的是用動物的腿骨,有的甚至是用自己親人的骨頭,製作成長短不一的笛子,帶在身上,陪伴他們一路轉山。孤單寂寞時,或者遭遇危險時,笛聲可以幫助;而撫摸那骨笛,就又仿佛是親人一直陪伴在身旁……弄棋聽見的聲音,定然就是來自於骨笛!

  天地蒼茫,弄棋聽著那笛聲辨認著方向。被那笛聲指引著,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終於茫茫夜色中,終於隱約看見燈光。弄棋的淚終於滑落下來,身子也隨之跌倒在雪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她終於到了那寺廟,終於到了!

  弄棋睜開眼睛來,被窗外的雪光刺得再閉上了眼睛。

  她更以為眼前出現的那個人,只是幻覺。

  如果她終於到了寺廟,而且被寺廟中的老僧人所救,那她睜開眼睛看過去,怎麼會看見明寒?

  口中流入溫熱液體,弄棋本.能啜飲。

  於是便聽見明寒的嗓音,“既然都能喝奶了,還裝自己沒醒來麼?

  ”

  弄棋咬住唇,一呼吸,卻逼出眼角的一滴淚來,“怎麼是你?”

  “這裡是寺院,每個想要修行的人都可以是寺中的僧侶。大師心愿已滿,下山去了;我心中不寧,於是就來了。”

  弄棋轉過頭去,還是不肯睜開眼睛,“你不是該昨晚坐飛機走了?”

  明寒笑起,“天意。你出發後,機場發出公告,說暴風雪將到,航班臨時取消。”

  明寒傾身擁住弄棋,“人不留人,天也留人。弄棋,風雪也為你我而熱。

  ”

  【弄起番外】27、命中注定我愛你屋子外頭,冰雪封門;屋子內有小小的暖融。嘜鎷灞癹讀讀弄棋喝了熱**,又被明寒擁著,恢復很快。捧著搪瓷缸子裝著的熱奶茶,弄棋聽明寒講那位老僧人的故事。

  “他是僧人,他卻也娶了妻。雖然他們的教派是允許僧人娶妻,可是僧人就是僧人,總歸要將更多的時間奉獻給青燈古佛。他的妻子自然不能與神佛爭搶他,便獨自咽下寂寞,一年又一年。”

  “高原苦寒,他妻子心內也有難掩的苦悶。於是三十多歲上竟然就撒手而去。那天天上下了雪,大師說他從沒看見過那天那麼大的雪花,一片一片仿佛掌心大,落下來蓋上她妻子的屍身。”

  “他住在寺廟裡,他妻子想念他便會每日到寺廟中來進香,然後藉以看他一眼,或者被他摸頂祝福。那天他妻子又是獨自走向寺廟,來看他,結果就倒在半途中,再也起不來……”

  “寺中的小沙彌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第一次在佛前驚惶失據。當他跑到他妻子身邊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他妻子即便已經死去,可是臉卻還朝向寺廟的方向;她的面上,似乎還掛著微笑……澮”

  “在一般的信眾心裡,寺院與佛像是他們朝往的方向;可是在他妻子的心中,那唯一朝往的卻是他。他也許已經是他妻子心中的神佛,她在她最美的年紀嫁給他,然後為了成全他,這多年無怨無悔,從沒說過一聲埋怨。”

  “大師那天抱著妻子的屍首,跪在雪地里放聲大哭。他說這一生,從沒有過那種厭棄自己的感覺。那一刻他厭棄了自己。”

  “他們結婚那天,大師曾經發願,說會陪伴他的妻子一生一世;可是他沒能做到。他只將無盡的寂寞留給了妻子。於是掩埋了妻子之後,大師便獨自離開,上了雪山。以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蓋起了這所小小的寺廟。毗”

  “他說,因為這裡是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他要在這裡陪伴妻子,完成新婚那天,他許給她的心愿。”

  弄棋的眼淚一顆一顆掉進茶缸里去。

  儘管對於有信仰的人來說,人死也許靈魂不滅,大師那獨自修行的20年,也許還能與上天的妻子對話;可是對於她這樣的肉眼凡胎來說,她卻不願。

  就算再動人的彌補,也終究還是彌補。人死之後的千種風情,雖然聽起來讓她落淚,卻還是為那女子不值。

  不,她不要。

  她只想趁著還來得及愛的時候,愛;在來不及繼續愛下去的時候,毫無遺憾地,轉身走開。

  “哭出來可好些?”明寒收攏手臂,下頜抵在肩上問她。

  弄棋點頭,卻問,“那骨笛,是哪兒來的?”

  明寒微笑,“上山的路上,遇見一位磕長頭轉山的信眾。我與他聊了會兒,順便探問是否在途中遇見過你。聽我描述你的樣子,他便笑了,抬手將他脖子上掛的骨笛摘下來,交給我。”

  “他說,你們都不是本地人,是來旅遊的。雖然裝備很齊整,卻並不了解雪山的脾氣。他叫我帶著骨笛再上山,說今晚也許會有暴風雪。他說雪中一旦迷路,喊出來的聲音都會被狂風吹散;燈光也會被暴雪淹沒;可是骨笛的聲音卻會被聽見。”

  “他說這是親人的呼喚,笛聲里有親人在天之靈的守護,就連雪山也會垂憐庇護的。”明寒說著,眼睛也是一濕,“沒想到,它真的幫我在暴風雪中找見了你。”

  弄棋低低哭出了聲。

  在路上遇見那位磕長頭的漢子,只是一念善緣,那幾包壓縮餅乾原本真的算不得什麼……卻沒想到結下一段善果,救了自己一命。

  更在最絕望時,找見了明寒。

  “棋子兒,別再躲我了,行麼?”明寒心疼擁緊弄棋,“我不知你為何會想要逃走,我卻知道我會一直追尋你的腳步。我在這小寺廟裡回憶你我從初見到今天的點滴,越發堅信:棋子兒,我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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