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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也不緊張害怕了，肆意地打量著他，理虧的不是她，而是這個男人。即使他很可能是為了自己的軍裝獻出一切，是人民的英雄，國家的驕傲，他依然對不起自己這個家庭，這是無法否認的。
這就是她這個身體的丈夫，他的臉和記憶中的一樣，只是多了皺紋，少了笑容，頭上多了一半的白髮，他變老了……
想著他可能的痛苦，林佳心裡一酸，突生一股英雄遲暮之感。
不知道怎麼了，高紅陽突然坐了起來，面朝林佳坐著，看向她，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看著她的臉，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了驚訝、疑惑、不可置信等表情。
寂靜的車廂里，兩人對視著，因為有心理準備，林佳沒有太過失態，她在等著他先說話，因為她還是有點無措。從他的表情里，她覺得，這也許真是一個巧合。
高紅陽盯著林佳看了很久，久到林佳不耐煩地偏開她的頭。
“先生，你這麼看著我一個女人不合適吧?”
幾秒鐘後，高紅陽也移開了視線，“對不起，同志。”
車廂里又安靜了半晌，安靜到林佳都以為高紅陽是因為失憶才不回家的時候，他又看向了她。
“嬌嬌，是你嗎?”他的聲音顫抖裡帶著沙啞，臉上有很明顯的震驚和懷疑。
“你是誰?”林佳反問他，沒有正面回答。
“我是高紅陽，林嬌嬌的丈夫。”
他們的表現都足夠冷靜，一點都不像是久別重逢的夫妻，感情在他們之間，可能已經不存在了。
“我知道了，你是高紅陽。”林佳一副很冷淡的樣子。
“嬌嬌，我對不起你們，我也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可是我還是想回家，看看你和孩子。”高紅陽的聲音更加抖了，他的眼裡甚至開始有了眼淚。
林佳以為自己能夠平靜地面對這個陌生人，但從看見他滑落的那一滴淚開始，她的鼻子就酸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滑了下來。
“回去也好，大家都很想你。”
“嬌嬌，你都不問我為什麼離開了你們嗎?你怪我嗎?孩子們怪我嗎?”
高紅陽哽咽了，要是以前的他，肯定在看見自己妻子的時候就撲過去緊緊地把她抱住。可是現在，他不敢。
他從來就沒有對得起這個女人過，以愛情的名義，以責任的名義，他讓她過了十八年獨守空房的日子，十八年無依無靠的日子。以國家的名義，以光榮的名義，他又讓她失去了他這個有等於無的丈夫，過了十五年沒有丈夫的生活。
他這輩子對得起所有人，卻對不起自己的家人，其中最對不起的就是眼前這個女人。
十五年，他沒有一天是好過的。
可是到現在，他依然沒有後悔，他也不想求得她的原諒，他只是完成了任務，不知道去哪裡，才忍住一切地痛苦回家，回家看看他曾經的親人。
“我知道，你們都不會原諒我，當我死了也挺好的，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住想看看你們，我想知道，你們好不好……”沒等林佳回答，高紅陽就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開始自言自語。
這本來是一個鐵血錚錚的男子漢，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可以想像十五年來他接受了多少心靈的折磨，這是榮耀，也是悲哀。
這時的林佳不再想著要如何面對這個男人了，光是想想他的痛苦，她就已經泣不成聲。她自以為冷漠，其實最是感性，即使現在一大把年紀了，面對這樣的高紅陽，她還是很難過。
“你別這樣，我們都很好，既然你還活著，回家也是應該的。”
高紅陽突然又從床上起來，“砰”地一聲跪倒在林佳跟前。
“嬌嬌，嬌嬌，我知道你們會怪我，可是我……”
“你後悔嗎?”林佳打斷了他的話。
高紅陽即使紅著眼睛，也毫不猶豫地道：“我不後悔。”
“既然不後悔，那就不要認錯，事情已經發生了。”林佳看著一把年紀的人哭成這個樣子，心裡難過得厲害。他錯了，他也沒錯，既然不後悔，認錯就沒有必要了。
“你還是這個樣子，一直都能理解我。”高紅陽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就是他的妻子，正是因為有她在，他才能把自己的命交出去。
“你起來吧!”林佳避開了他的視線，他對不起的人，已經全都死了，他該跪的人，從來都不是她。
“不，我還想問你一句……我還有機會……”
“你不知道嗎?”
林佳以為他是調查清楚了才想回家的，卻不料他搖搖頭。
“十五年來，我從未接到過外界的任何消息，這次的任務完成，他們把家裡的信息都給了我。”可是他不敢看，他想知道，但他怕看到自己所不能接受的。
他對任何事情都能當機立斷，可是對於自己的家庭，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懦夫。十五年的每一個日日夜夜，早已經把他對家庭的愧疚釀成了一杯難以下咽的毒酒，不喝會渴，喝了會死。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的後半段把自己寫哭了，在國內，確實存在很多這樣的偉大的人，因為他們的痛苦，才有我們現在的幸福生活，感謝所有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