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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個頭比迢迢高一點,他的力氣也比迢迢大一點,但是他從來不動手。迢迢撓他,他就朝後縮。

  大家都夸男嬰好。

  迢迢受驚嚇一直沒有平服,夜裡她還是沒完沒了地哭,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媽媽媽媽,打!打!”

  司馬太太當笑話講過迢迢對男嬰的排斥。

  孩子的事情,沒有人太注意。

  只有張古感到驚怵。

  他的腦海里突然迸出一個可怕的假想:小鎮上並不是只有一個男嬰,而是有兩個,明處有一個,暗處還有一個!或者是一個在外面,一個在裡面!……

  迢迢一定是看見男嬰身後擋著的那個了,或者她一定是看見男嬰裡面包藏的那個了!

  張古為這假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天司馬太太想到連類家的服裝店去。

  她上次和李麻太太到城裡去,買回了一塊布料,蔥綠色,很嫩,她一直想fèng一條連衣裙。

  老公最近幾天要探家,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餵飽了兩個孩子,司馬太太給他們在床上擺了一堆玩具,讓他們玩。

  她拿出那塊布料出去了。

  連類的服裝店只有一百米遠,她把布料送過去,量量尺寸,用不了十分鐘。

  她進了連類的服裝店。

  連類把她的家隔成兩個房間,外面做服裝店。通過一個門進去,就是連類的生活空間。

  司馬太太進了服裝店,發現連類沒有在。

  她朝裡面喊了一聲:“連類!”

  沒有人。

  她又喊了一聲:“連類!你在嗎?”

  這次她聽見連類在裡面說:“是司馬太太嗎?你等一下。”

  司馬太太好像覺得裡面還有一個人。

  大約5分鐘,連類才走出來。

  司馬太太很奇怪:她在裡面幹什麼呢?

  連類好像有點不自然。

  司馬太太:“連類,我來做一條連衣裙。”

  連類掩飾著:“這布料真漂亮,挺貴吧?”

  司馬太太:“很便宜。”

  連類四處翻軟尺。

  終於找到了。

  連類一邊量尺寸,司馬太太一邊說了自己對這條連衣裙的設想。

  然後,司馬太太就回家了。

  她家的院子很寧靜,和平時一樣。悲劇沒有任何徵兆。

  她走進屋子,看見男嬰還在床上玩玩具。

  他使勁地揪扯著一隻玩具兔子的耳朵,好像要把那耳朵揪下來。

  迢迢不見了。

  當時司馬太太就有點發憷。

  她急步到各個房間都看了看,沒有!

  她傻了:“迢迢!——迢迢!——”

  沒有回音。

  她跑到院子裡,院子裡空空蕩蕩。

  “迢迢!——迢迢!——”

  她的眼睛一下就看到了那眼井。

  她幾乎在那一刻斷定了心愛的女兒就在那裡面。

  她的腿劇烈地抖動起來,費好大的力氣才邁開步子。

  她來到井邊,朝里望去,第一眼就看見了紅色衣的服。那是女兒!她好像是頭朝下掉下去的。

  司馬太太一下就癱倒在地:“救命啊!!!——”

  李麻是第一個跑過來的。

  鄰居們很快都跑過來了。

  李麻繫著繩子迅速下井了。

  他把可憐的迢迢抱上來。

  迢迢的肚子不大,她沒有喝多少水,她是被嗆死的,她的鼻孔滲出少許的血。她額頭的血多一些,那是掉下去磕的。

  司馬太太見了孩子,當場昏過去。

  孩子已經死了。

  司馬太太醒來之後,號啕大哭。

  迢迢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來了,哭成一團,肝腸寸斷。那情景極其悽慘。

  迢迢的屍體就躺在她自己的小床上。

  鄰居們都來了,他們靜默而立。

  幾乎所有的女人都哭了。

  那個男嬰好像第一次見到這種場合,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他老老實實地縮在床角,膽怯地看著這一切。

  張古也在場,他在痛苦地思索:這男嬰他媽到底有幾個?

  出事了,司馬太太家沒有人照顧男嬰,就把他提前送到了李麻家。

  給迢迢爸爸的電報發過去了。他很快飛回來。

  可憐的人,他只和女兒見過一面。

  他椎心泣血,一言不發,默默地處理後事。

  迢迢的骨灰撒在那個井裡,把井填了,井成了迢迢的墳墓。

  司馬一家不可能飲用溺死女兒的水。

  17排房不可能飲用溺死可愛的迢迢的水。

  又鑿了一眼井。

  迢迢爸爸破例在家多呆了一些日子,陪太太。

  司馬太太從早哭到晚。

  8.鬼沒

  大家都認為司馬家的事屬於天災人禍。

  沒有人警惕。

  除了張古。

  張古除了戴著鴨舌帽,墨鏡,叼著菸斗,還拄了一個文明棍。

  他不能斷定一切都是那個男嬰乾的,他不能斷定那個男嬰到底是什麼,他不能斷定17排房到底有幾個男嬰,但是他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來自那個男嬰的一股喪氣。那喪氣瀰漫在小鎮上空。

  這天,張古看完電影回家,在月色中,在溺死迢迢的井的原址上,看見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還在動,好像是一個小小的嬰兒。

  張古倒吸一口涼氣:難道真的是迢迢的不散冤魂?

  他停下腳步,仔細看,隱隱約約好像是他!

  他!!!

  他好像也看著張古。

  過了一會兒,他跑到柵欄前,靈巧地越過去,不見了。

  他跑得特別快,十分地敏捷。

  是他嗎?

  張古快步跑到李麻家的窗前,看見那個男嬰正在地上專心致志地玩積木。

  他確實已經擺得很高了,而且像一個奇形怪狀的房子。

  張古悄悄退回來。

  張古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花了?是不是李麻家的大狸貓?是不是野地里竄來的狐狸?

  如果他看見的真是男嬰,是哪一個?

  張古和警察鐵柱是同學。

  他決定和鐵柱談一談,以私下的方式,向他談談自己的看法。

  第二天晚上,他去了鐵柱家。

  鐵柱家挺窮的。

  張古自己帶去了一盒好茶。

  竹筒倒豆子,他都對鐵柱講了,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自己心裡猜想的一切。

  鐵柱:“那個孩子?不可能!”

  張古:“我覺得就是他。”

  鐵柱:“你是說他是鬼?”

  張古:“即使他真是鬼我都不會這樣恐慌。活見鬼,那還算我開眼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

  鐵柱:“我看你是恐怖片看多了,精神受了刺激!”

  張古:“還有一種可能,我想過很多次了——這個男嬰是正常的,還有一個我們無法看見的另一個男嬰……”

  張古說到這裡,鐵柱已經有些害怕了:“別說這個事了,換了頻道吧,別嚇我夜裡不敢撒尿。”

  不管張古怎麼說,鐵柱就是不信。

  後來他們又聊了一會兒鎮政府大院裡的事。

  10點多鐘張古離開了鐵柱家。

  張古出了門,就被土坷拉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他在趔趄的一瞬間,看見對面一個黑影,那黑影明顯想躲避,卻沒有來得及。

  他站穩了,他看清那黑影正是收破爛的那個老太太。

  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鐵柱家房子的陰影中,不只要幹什麼。

  她和張古兩個人愣愣地對視了片刻,終於,她低下頭去,匆匆地先離開了。

  張古暗暗地想:這個老太太在跟蹤我嗎?

  為什麼?

  難道她真的要收我的頭髮?

  這天,張古在辦公室里給馮鯨打電話:“最近那個‘永遠的嬰兒’和你接頭了嗎?”

  馮鯨:“上個周二我們聊了很久。”

  張古:“你這傢伙,怎麼不告訴我?”

  馮鯨:“我覺得你都走火入魔了。”

  張古:“為什麼?”

  馮鯨:“你看看你,戴著鴨舌帽和墨鏡,叼著菸斗,拄著文明棍,懷疑這懷疑那,你想當偵探都快瘋了。醒醒吧兄弟!”

  張古:“是你們該醒醒了。”

  馮鯨突然問:“你有沒有覺得我很恐怖?”

  張古氣囊囊地說:“自從你問我三減一等於幾,我還真覺得你很可疑。”

  馮鯨:“你連這個問題都害怕,那你可怎麼活下去呀?有人問你口袋裡有多少錢,你害怕嗎?有人問你什麼時候過生日,你害怕嗎?有人問你去北京怎麼走,你害怕嗎?……”

  張古:“這些都跟你那個問題不一樣。”

  馮鯨:“下次我保證對你說的所有話都不帶問號。”

  張古:“你告訴我,‘永遠的嬰兒’又說什麼了?”

  馮鯨:“我對她講了這個男嬰的事,剛剛開頭她就不讓我講下去了。深更半夜,她一個人在房間裡上網,害怕。”

  張古:“還有呢?”

  馮鯨:“我不想再對你說了。而且我們已經約定好,以後在網上聊天的時候隱藏對話,任何人都別想偷看。”

  張古:“馮鯨,你能不能要求和她見個面?”

  馮鯨:“她家住在江南一個風景秀麗的小城,八千里路雲和月,說來就來呀?”

  張古:“那你讓她給你發一張照片總可以吧?”

  馮鯨:“假如她是假的,弄一張照片矇混過關還不容易?即使她過去對我說她是萊溫斯基都沒什麼問題。”

  放下電話之後,張古發現身後站著一個人。

  是劉亞麗。

  張古愣愣地看著她——她怎麼不聲不響?

  劉亞麗笑了一下:“什麼‘永遠的嬰兒’?你說的怎麼跟黑話似的?”

  張古:“一個網友。”

  劉亞麗引開話題:“鎮長要下鄉檢查各個村的小學校,讓我跟他去做一下記錄。你給安排一下車。”

  張古:“好吧。”

  劉亞麗轉身走了。

  張古看著她的背影。他現在覺得很多人都可疑。

  張古在心中打定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李麻家,司馬家,連類家,全都沒有電腦。只有卞太太家有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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