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撒爾幸開著公交車,在路上奔馳。

  他一邊開車一邊又想起了小蕊——他曾帶著她,駕駛長長的公交車,穿過都市,去野外。她高興極了,扶著扶手,從車頭跑到車尾,又從車尾跑到車頭……

  殺害她的人,此時正坐在後面,一言不發。

  公交車駛過由輝應該下的那一站,他傻眼了,暴怒了。

  撒爾幸把油門踩到了底。這裡已經看不到一個行人了,由輝在他的牢籠中,一切都不由他了。

  結果,由輝竟然踹碎玻璃,跳了下去。

  撒爾幸發現他逃掉之後,減速,停車,熄火。

  這裡離玄卦村很近了,天地間一片死寂。撒爾幸靠在椅背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那次,小蕊非常興奮,趴在他肩頭說:“這麼大的公交車,只拉我一個人,全世界還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嗎?”

  撒爾幸一邊駕駛一邊說:“你讓它變幾路它就變幾路,你想去哪裡它就去哪裡。”

  小蕊補充道:“還有,不用買票!”

  撒爾幸繼續補充:“另外,這次旅途,還有一個帥哥司機陪伴……”

  小蕊打了他一下:“又在哄抬你的物價!”

  ……有人拍打車窗:“嘭!嘭!嘭!”

  撒爾幸一下就睜開了眼睛,打開車燈,前面沒有人。

  這地方空天曠地,誰在拍車窗?

  他下了車,四下看了看,還是沒有人。

  他有點害怕了,爬進駕駛室,打著火,剛剛把車頭調過來,就看到一隻手從車窗上方伸下來,重重地拍了三下玻璃:“嘭!嘭!嘭!”那力度,顯示了一種威嚴。

  不信鬼不信神的撒爾幸,猛地打了個激靈,一踩油門,朝前衝去。

  他顧不上思考車頂上怎麼突然伸下來一隻瘮人的手,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立即回到市區!

  終於,前面出現了幾輛夜班計程車,在路邊等活。撒爾幸把車停下,跳下來,朝車頂觀望——沒人。

  四:程序(1)

  有一套深邃的縮放圖:

  1:背景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色,中間有一個神秘的藍色圓球。

  2:鏡頭拉遠。一個小丑站在一個孩子的窗外,他和他在互相打招呼——黑色是小丑的外衣,藍色圓球是外衣上的一粒扣子。

  3:鏡頭拉遠。小丑、孩子和房舍是玩具,一個女人在桌面上擺弄它們。

  4:鏡頭拉遠。女人擺弄玩具是一本雜誌的封底,舉在一個男人的手裡。

  5:鏡頭拉遠。男人手舉雜誌的畫面是公交車上的GG。

  6:鏡頭拉遠。公交車奔跑在電視裡。一個牛仔在農場裡看電視。

  7:鏡頭拉遠。牛仔與電視,在一張郵票上。一個郵遞員正遞給一家黑人居民。

  8:鏡頭拉遠。郵遞員和黑人居民在海灘上交談。一個飛行員在飛機上俯瞰著他們。

  9:鏡頭拉遠。飛機飛翔在遼闊的大海上,如同一個蚊子。

  10:鏡頭拉遠。地球是藍色的,宇宙是黑色的。

  1:鏡頭拉遠。背景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色,中間有一個神秘的藍色圓球

  這套縮放圖刊登在我主編的《青年文摘·彩版》上,名字是我起的——《真理無終極》。

  由輝和小蕊毫無關係。

  可是,由於無數個偶然,造成他和她在玄卦村的必然相遇。他殺了她。

  本來,撒爾幸要帶小蕊去看電影的,可是陰錯陽差,他卻跑去和一個男生喝酒了。如果他和小蕊在一起,她就不會死。

  如果,那個男生不是買彩票中了5000元錢,就不會死活拉著他喝酒去。

  如果,那個男生不是因為要買一個拉力器,就不會去商店,也就不會順便買下那一張彩票。

  如果,前一天他不是被一個計程車司機罵了一頓,也就不會想到買一個拉力器。當時他騎著自行車,剛出校門,一輛計程車差點撞到他。那個司機兇巴巴地伸出頭來,破口大罵。這個男生身體瘦小,大腦機靈,總是吵架在最前,打架在最後。他不敢硬碰硬,推著自行車逃掉了……

  如果,不是因為一張假鈔,那個高大的司機會提前五分鐘經過西京大學門口,他和那個男生就不會差點相撞。剛才,他送一個乘客到西京大學附近的公司,乘客付車費的時候,給了他一張假鈔。爭執了半天,最後,乘客終於換了一張錢。

  如果,幾天前,那個倒霉的乘客不去火車站,就不會買那支冰淇淋,就不會有這張假鈔。

  如果,他那個吉林老鄉不來,他就不會去接站。

  如果,老鄉不是因為和老婆吵架了,就不會來西京。

  如果,老鄉沒有撞見老婆紅杏出牆,就不會跟她吵架。他們兩口子都是知識分子,婚後八年一直恩恩愛愛,風平浪靜。

  如果,他老婆沒有遇見那個老相好,就不會紅杏出牆。

  如果,一年前她不去廣州出差,就不會遇到那個舊相好。他和她已經中斷聯繫八年了,人海茫茫兩不知。在廣州的一條並不繁華的街道上,他們竟然戲劇般地相遇了。

  如果,舊相好不採訪,就不會去那條街。

  如果,那個財務人員不跳樓,他就不會去採訪。

  如果,那個財務人員沒有被歹徒搶走50萬,她也不會跳樓。

  如果,那個歹徒一直呆在衡陽老家,就不可能在廣州製造這起案件。

  如果,兩年前,他不是把人打殘了,就不會逃到廣州。

  如果,那天他不去賭博,就不會用啤酒瓶子把那個出老千的胖子扎瞎。

  如果,胖子從東南亞回來,要去大連投奔的那個江湖朋友,沒有被淹死,他也不會陰錯陽差改道來衡陽。

  如果,江湖朋友不去游泳,就不會被淹死。

  如果,江湖朋友不是為了陪一個鄭州人,也不會去海里游泳。

  如果,鄭州人沒看到那張報紙,就不會來大連。報紙說,大連盛行一種空心書,擺在房間裡,又文雅,又便宜,搬家的時候還輕便。他想親自來考察一下。

  如果,報紙上沒有這個報導,鄭州人就不可能看見。本來,這個版面要刊登一個上海女歌手的專訪,記者和她約好了電話採訪時間,可是,記者打過去,她卻一直不接電話,編輯只好從網上臨時扒下這個文化新聞,填補這個娛樂天窗。

  如果,女歌手不是開車把一個貴州民工撞了,正焦頭爛額地處理這件棘手的事,就不會不接電話。

  如果,民工不去那個高檔住宅區看望當清潔工的妹妹,就不會倒在女歌手的車下。

  如果,民工的妹妹不是因為失戀了,心情不好,就不會打電話約哥哥來。讀高中的時候,她就和那個男孩相愛了。後來,她離開貴州山區,到了上海;男朋友當兵,到了內蒙古。兩個人每周一封信,一直很親密,毫無破裂跡象……

  如果,1.82米的男朋友不是被那個女兵看中了,他就不會拋棄原來的女朋友。男朋友在內蒙古當雷達兵,女兵在山西大同機關文藝隊,千里迢迢來這個連隊聯歡,對這個男兵一見鍾情。她爸爸是個軍級幹部,很快,她就通過關係,把男兵調到了大同。

  如果,女兵不來內蒙古聯歡,就不會認識這個男兵。本來,這次下基層沒有她,名單上一個甘肅女兵的爸爸正好出差來大同,順便探望女兒,那個女兵就請了假,隊長臨時換了人。

  如果,那個女兵的爸爸不來大同,女兵就不會請假。

  如果,一年前,爸爸沒有調到礦物局,就不可能來大同開這個考察會。

  如果,爸爸三年前沒有不曾下水救人,救了礦物局局長的女兒一命,就不會由一個中學語文老師變成礦物局秘書,再一步步升為副局長。

  如果,那座橋不突然坍塌,15歲的女兒就不會掉進河中。

  如果,女兒不去見那個江西贛縣來的網友,就不會經過那座橋。

  如果,那個17歲的網友,沒有被父親痛打一頓,就不會賭氣離開家,跑到河北來。

  如果,他不為福州那個“大哥”保管那支土製手槍,父親就不會打他。平時,家裡人對他十二分嬌慣。

  如果,一年前,他不投奔姑姑,去福州讀書,就不會認識那個“大哥”。

  如果,“大哥”不是因為女朋友被一個爛仔搶了,就不會買那支土製手槍。那個爛仔比他兇狠。他開槍把爛仔打傷,連夜逃到了贛縣……

  如果,半年前,“大哥”沒有在迪廳里認識那個女中學生,後來,就不可能和那個爛仔火拼。

  如果,那個周末的晚上,不是因為爸爸媽媽吵得天翻地覆,女中學生就不會離開家,一個人跑進迪廳。她本來是一個很乖的女孩,從來不去迪廳之類的場所。

  如果,不是因為爸爸偷偷給他姐姐寄了10000元,被媽媽發現了,媽媽就不會發那麼大火。

  如果,姐姐不是因為家裡失火了,就不會問哥哥要錢。姐姐在安徽一個小鎮上生活,三間瓦房臨街,經營一個小賣店,不算富裕也不算貧困。一個夜黑風高的日子,突然著了一場火,燒得一乾二淨。

  如果,不是那個山東臨沂的司機,順手把菸頭扔在姐姐家的柴垛旁,就不會失火。那個司機來安徽送花生,在飯館喝醉了,回旅社的時候,走錯了路,陰錯陽差地經過了姐姐家門口。

  如果,不是另一個司機突然病了,這趟活兒根本落不到他頭上。

  如果,另一個司機不是在超市買來兩個滷雞蛋吃了,就不會食物中毒。他上吐下瀉,被送到醫院搶救了。這批滷雞蛋是從寧夏運來的。

  如果,生產這批滷雞蛋的寧夏人,沒有和那個新疆女子結婚,就不會開這個食品加工廠。他媳婦全家都在做這種滷雞蛋,賣得很快。當時,他在養豬,就改行了。

  如果,四年前,他不去縣城看電影《秋jú打官司》,就不會遇到那個新疆女子。他表叔在縣城居住,那個新疆女子是表嬸的一個遠房親戚,二十年來第一次來甘肅串門。

  如果,沒有《秋jú打官司》這部電影,那些天他就不會去縣城。

  如果,沒有《萬家訴訟》這篇小說,就沒有《秋jú打官司》這部電影。

  如果,1991年春天,張藝謀不在重慶的一個書攤前,偶然拿起一本《中國作家》瀏覽,就不會看到這部小說。

  如果,書攤老闆不是為了等一個倒霉的老同學,兩個鐘頭前就該收攤了。

  如果,那個從湖北施恩來打工的老同學,不是錢包被偷了,就不會求助他——她在重慶無親無故,只認識他一個人。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