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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點越來越近了。

  李庸猛地灌進了一口酒,走出了房子。

  據說大年三十的夜越黑越好。可是,外面並不黑。

  李庸抬頭看見了周姬發家的那盞冰燈,它高高在上,像一隻獨眼。

  李庸慢慢走出了胡同,來到街上。

  這裡是城外,不在“三里三”範圍內。

  朝北面拐,一直走下去就是深城監獄。

  朝南面拐,就是城裡了。不過,這時候所有的店鋪都關著。

  李庸朝北面走。

  他不敢走進那“三里三”,他怕遇到那個惡鬼。

  一會兒就要跨新年了,大家都要出來放鞭炮,那個人也將混在眾人當中。誰知道哪個是他?

  他不知道他會在哪個十字路口出現。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誰,長的什麼樣子……

  而北面,平時都很少有人,現在更是一片荒涼。

  這一刻,整個深城也許只有李庸一個人在郊外遊蕩。連乞丐都躲在房子裡去過年了。

  他慢悠悠地走著,黑糊糊的前面出現了一個空蕩蕩的十字路口。現在,李庸看見十字路口就感到陰森。

  他停住了腳步,有點膽怯了。

  突然,身後密密麻麻地響起了鞭炮聲,嚇了他一跳。

  他猛地回過身去,看見美麗的禮花在空中高高低低地綻開,還有隱隱約約的歡呼聲。

  零點了!

  他轉過身來,一下愣在了那裡。

  前面那個黑漆漆的十字路口,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他蹲在地上,正準備點燃一個煙花。

  四周沒有一個人。這個放煙花的人顯得很孤獨,很恐怖。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李庸的存在,正專心致志地把菸頭伸向那個煙花的捻兒。

  捻兒被點著了,那個人猛地後退了一步,緊張地等待。

  煙火靜默了片刻,驀地she出刺目的火花。那火花盡情地噴she著,卻沒有一點聲音。

  白晃晃的火花照亮了那個人的臉。

  李庸曾經見過這張臉,在監獄,隔著鐵欄杆。

  三十六年前的這個時辰,他降臨人世……

  李庸慌亂地朝後退去,終於轉過身奔跑起來!他奔跑的姿勢像一隻笨熊。

  李庸絕望了。

  那個師父撲了個空。

  雖然他在“三里三”城區內所有的十字路口都撒了鎮邪之物,但是,這個東西卻在城外一個偏僻無人的路口現身了。

  這個東西又逃過了一劫。

  李庸死定了。

  蔣柒死定了。

  那個師父死定了。

  米香晴正月十五就要和這個人舉行婚禮,她也肯定活不過新婚之夜……

  第四部分

  盡頭

  又一年了。

  天還黑著。能熬夜的人在守歲,不能熬夜的人就睡了。

  這一夜,李庸終於打開了他家臥室的門,走了進去。

  他要崩潰了。

  在變成貓之前,他一定要看看這個地洞到底通向哪裡。

  他跳進了那個恐怖的地洞。

  在這裡,指望不上太陽,因此他拿了一個手電筒。但是,現在他沒有打開。

  他趴下來,聽動靜。

  沒有動靜,一片漆黑。人間的聲音已遠去。

  這裡是地獄。

  他失去了眼睛,也失去了耳朵。他甚至懷疑自己又鑽進了小旅館的那個噩夢中。

  而這一切確實不是夢。

  一個人在夢中的時候常常不知道自己是在夢中,而不在夢中的時候肯定知道自己不是在夢中。

  現在,他要破解這個深邃的秘密了。

  他突然打開了手電筒。

  手電筒的外殼是鍍鉻的鐵皮。裡面有燈泡,燈泡里有鎢絲。還有乾電池。這些物質組合在一起,製造出光明,幫助他對付這夢魘的黑暗。

  這一刻,他對物質對科學充滿了感激。

  他朝前看看,黑洞洞;朝後看看,黑洞洞。

  他產生了一種壓抑感,一種窒息感,一種絕望感。

  他站起身,貓腰朝前走去。

  前行了一段路,他開始懷疑自己還能不能再找到剛才那個入口了。

  他咬咬牙,踩著手電筒小小的一圈光,繼續走下去。

  昨夜,李庸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見,他鑽進了一個深深的洞,洞裡曲里拐彎,不見出口。

  在夢中,他同樣拿著手電筒,驚恐地朝前摸索。

  前面出現了兩個地道口,都像獸嘴一樣黑洞洞地等待他入彀。

  他蒙了,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終於,他賭一樣選擇了其中一個洞口,走了進去。

  不知道走了多遠,他又看見了兩個洞口!

  他又選擇了其中一個。

  走著走著,他又看見了無數的洞口……

  剛才,他有兩個方向選擇,生的希望是二分之一。

  走著走著,他又看見了兩個洞口,他還是只能選擇其一,這時候,生的希望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再後來,他看見了這麼多的洞口……

  生還的希望被切割得越來越小了。

  手電筒的光越來越微弱,電池要用完了。

  手電筒的光是有限的,它終於要耗盡電能。

  而黑暗是永遠的。

  黑暗悄無聲息,吞滅一切,任何的反抗都是短暫的。

  李庸感到喘息越來越艱難。缺氧。

  他預感到有人在這個洞裡等著他。

  可是,四周一片死寂。

  他的心情隨著手電筒的光漸漸暗淡下去。憑著體內殘存的一點點能量,他踉踉蹌蹌朝前走,尋找那個等待他的人。

  洞越來越低,壓迫著他。

  他的腰越來越低,最後只能朝前爬了。

  最後,他整個身子被緊緊箍在那裡,前進難,後退難。

  他幾乎喘不出氣了。他不知道,這裡離地面有多遠。

  也許是幾十米。

  也許是幾百米。

  也許是幾千米。

  也許是幾萬米……

  這時,他似乎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像一條將死的蟲子一樣在做著最後的翻卷、掙扎。

  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朝著更黑、更窄、更深的地方鑽。他已經不知道回頭。

  一分米,一分米,一分米。

  一厘米,一厘米,一厘米。

  一毫米,一毫米,一毫米。

  一納米,一納米,一納米……

  最後,他再也鑽不動了。

  他終於沒見到洞裡有什麼人。

  他就那樣被禁錮在土裡,處於半昏迷狀態,半幻覺狀態……

  他就這樣被活埋了。

  突然響起了一聲尖叫,把李庸的回憶打斷了。

  他嚇得一哆嗦。

  在前面手電筒照不到的漆黑的地方,有一條毛烘烘的東西一躥而過。

  那是貓叫,很悽厲。

  他仔細照了照地下,發現了一些凌亂的痕跡,有的好像是腳印,有的好像是什麼重東西拖出來的。

  他穩穩神,繼續朝前走。

  難道昨夜的夢是一個預兆?

  難道,今天他在這個詭秘的地道里要被活埋?

  終於,他看見前面出現了光亮。

  他立即關掉手電筒,輕輕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通向地面的出口。望上去,他看見了一個屋子,屋子裡傳來人和貓的嬉鬧聲。

  他觀察了一陣,開始笨手笨腳地朝上爬。

  他的腦袋剛露出地面,就看見了一張臉。

  一張精神病的臉。

  她正在暗淡的房子裡跟一隻貓玩耍。那隻貓正是他家那隻苦貓。

  她見李庸露了頭,眼睛轉過來,淡淡地說:“喲,你來了?”

  第四部分

  願望(1)

  這一天是大年初一,離正月十五還有十四天。

  六年前,周大壯被抓走時,離結婚還有七天。

  六年後,米香晴被抓走時,離結婚還有十四天。

  面對警察,米香晴對她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她一個人在她家西屋生活了四年。

  她一無所有了,只剩下仇恨。

  有一天,西屋的地面突然有一處塌陷了,竟然露出一條地道來——就這樣,她在無意中發現了這條地下的防空洞。

  多年前,兩個比鄰的國家關係緊張,劍拔弩張,深城民兵挖了很多防空洞,這是其中之一,早已經廢棄。

  這條防空洞和石頭胡同這一排房子平行。也就是說,她順著這條防空洞可以鑽到這排房子任何一家的地下。

  她突然產生了殺機。

  為了不被母親發覺,她把床轉移到那個塌陷處的上面,把它遮擋住了。

  一個黑夜,她從窗子爬出房間,在地面上丈量了從她家到朱環家臥室的精確距離。

  半夜,母親在東屋睡著後,她就爬到她的床下,順著那條地洞鑽進去,按照量好的距離,朝上挖。

  她挖到水泥地面之後,為了不被發覺,她拿著鐵器,卻不敢鑿,而是一點點地磨……

  她在天亮之前還要鑽回家裡去。

  她用一個月的時間才磨穿了那厚厚的水泥地面。於是,朱環家的所有聲音都泄漏下來。

  但是,這時候,她還看不到朱環家臥室里的情景。

  上面還鋪著地板,中間有一寸的間距。不過,臥室里的月光已經透過地板的fèng隙漏下來。

  經過判斷,她發覺這個洞太偏了,位於朱環家臥室地板的正中間。於是,她放棄了這個洞,又開始在床下的位置鑽……

  而這個時候,朱環正在酣睡。

  洞穿了朱環和黃太兩家的地面之後,她經常像貓一樣在深夜裡鑽到防空洞裡來,躲在那拳頭大的洞口下,聆聽朱環家或者黃太家的對話……

  她對受害人家裡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終於有一天,她把家裡的一個煤氣罐拖進防空洞裡,一直拖到仇人家地下,把煤氣管伸進地上去,擰開閥門……

  她知道黃太偷了朱環的戒指。

  是她偷回了那枚戒指,送回了朱環家。

  是她從垃圾池裡撿回了那枚戒指,害死朱環之後,又從地面溜進她家,把戒指戴到了朱環的中指上……

  她要把這兩個人的死搞得鬼氣森森,撲朔迷離,轉移大家的視線。

  她否認了老張頭的死與她有關。

  看來,老張頭死於煤氣中毒完全是巧合。

  這一切跟那隻貓沒有任何關係。老張頭很可能是因為太喜歡那隻貓了,所以臨死前叮囑大家:你們千萬不要虐待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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