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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起來去看看。”

  李庸猶豫了一下,坐了起來。

  朱環猛地拉住了他:“別開燈!”

  李庸就沒有開燈,把腿垂下地,找鞋。

  突然,他定在了那裡。

  朱環說:“你怎麼了?”

  李庸不說話。過了幾秒鐘,他猛地伸手打開燈。

  房間裡一下變得通亮。

  李庸還在床邊呆坐著。

  朱環用手擋住眼,朝地下看去,地下什麼都沒有。她扳過李庸的身子,問:“你怎麼了?”

  她看見李庸的臉有點白。

  “我看見了……”

  “誰?”

  “它。”

  朱環哆嗦了一下:“苦貓?它在哪兒?”

  李庸伸手朝地上指了指。

  “在哪兒?你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不!”李庸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我一開燈,它就不見了。我看見了它!”

  朱環慌亂地穿上拖鞋,下了地,她蹲下身,朝床下看去。

  那個洞口黑糊糊,根本不見那隻貓的蹤影。

  第三部分

  一隻鳥死了(1)

  是的,李庸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隻貓。

  那麼遠的路,它是怎麼找回來的啊!

  也許有人打開了那個口袋,它一下就跳出來,朝遠處逃跑了;也許,它自己咬破了那個口袋,跑了出來……

  然後,它一路聞著氣味,或者看著天象,再或者變成一個殘疾老頭,朝路人打聽著方向,終於找了回來……

  不過,李庸平靜了一下,等朱環爬起來後,他又改了口。

  “可能是我眼睛花了。”

  晚上,他還得去打更,如果他咬定他看見那隻貓了,朱環肯定不敢一個人在家。

  他不可能不上班。

  家裡本來就不寬裕,萬一他下了崗,那就麻煩了。

  天黑之後,李庸孤零零地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心一直提掛著。

  他擔心那隻貓再一次出現在家裡,那樣的話會把朱環嚇出病來。

  又颳風了。

  突然,他聽見外面好像有動靜。

  他警覺地拿起手電筒,打開門,照出去。

  外面沒有人影。

  他朝那一個個糧囤照過去。

  那些糧囤靜靜地站立著,似乎也沒有什麼異樣。

  但是,直覺告訴他,糧囤後面有一張臉。這張臉隱藏得更深,連頭髮都不露。

  他沒敢走過去,用手電筒照了一陣子,又關上門,縮了回來。

  剛剛躺在床上,他就聽見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在窗外響起來。那聲音好像在說:“李庸,你給我點豆油……”

  總共說了三遍。

  李庸聽到第三遍的時候,猛然意識到他聽錯了,這聲音還是前些日子的那個聲音,他(她)說的是:“老公,你給我梳梳頭……”

  “誰?”李庸大喊了一聲。

  那個聲音並沒有逃遁,仍然哭哭咧咧地說:“你出來,給我梳梳頭啊……”

  李庸嚇得緊緊靠在牆上。

  天亮之後,李庸走出值班室,到外面轉了一圈。

  他呆住了。

  一個糧囤被挖開,半囤的麥子不見了。

  假設是三個人幹的,那麼他們至少要搬運半宿。

  深更半夜偷糧食,一定會撒得到處都是。可是,從糧囤到圍牆之間,卻不見一個麥粒。

  事情是藏不住的,他立即給書記打了電話。

  很快,臉色陰沉的書記就趕來了。

  不一會兒,公安局的人也來了……

  第三部分

  一隻鳥死了(2)

  折騰了一早上,李庸終於離開了單位。

  本來,他想從單位弄點水泥回家,再一次把那個莫名其妙的洞堵上。

  那是他家的一個漏洞。

  可是,出了事,他就悄悄把這個念頭打消了。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那些糧食哪去了。

  他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因為太離譜,所以他沒敢對書記說——他懷疑那些糧食被一個巨大的鬼怪之物吞掉了。

  這個鬼怪之物曾經站在值班室的窗外,叫他出去梳頭……

  他走進自家院門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了。

  家裡一片寂靜。

  朱環上班去了,家裡沒有人,本來就不該有什麼聲音。可是,他卻忽然感到了某種不祥。

  他望了望家裡的窗子,想: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噢,也許是因為院子裡太安靜了……

  他四下搜尋了一下,突然看見了一具屍體。它躺在當院的地上,眼睛半睜半閉,好像怔怔地看著什麼。

  是一隻死鳥。

  他放下心來,走上前去,拎起那隻死鳥僵硬的爪子,看了看。

  這隻鳥很小巧,也很漂亮。它通體是灰色,只是額頭有一點艷艷的紅。

  李庸皺起了眉頭:它怎麼偏偏死在了自己家的院子裡呢?

  他拎著它快步走到胡同口,把它扔進了垃圾池。

  這隻漂亮的鳥躺在臭烘烘的垃圾間,很不和諧。大大小小的蒼蠅們立即興奮起來,圍著它上下飛舞。

  李庸走回家去。

  進了院子,他又感覺到了屍體的存在。

  難道還有死鳥?

  他四下找了找,沒有。他就不再找,掏出鑰匙,打開門……

  他的腿一下就軟了:一股強烈的煤氣味撲鼻而來。

  他呆愣了一下,捂住鼻子,幾步就撲進廚房,把煤氣罐和煤氣灶的閥門都緊了緊,轉身跑進了臥室。

  他呆如木樁。

  朱環平平地躺在床上,被子被蹬開了,她只穿著一條短褲,露出大面積的肉。

  她的肉都是鐵青色。

  那枚已經扔掉的戒指,端端正正地套在她的中指上。

  朱環死了,死於煤氣中毒。

  鄰居們都趕來了。

  李庸呆呆地坐在朱環的床前,欲哭無淚。

  計程車司機王老四搖了搖李庸的肩膀,說:“給朱環的娘家打個電話吧!”

  李庸艱難地站起來,走到電話前,拿起電話,撥號。

  他的手抖抖的,終於撥通了。

  “110嗎?我家有人被害了。”他的聲音都不像是他的聲音了。

  大家都愣住了。

  王老四本來站在朱環的床前,他受了驚一樣朝後退了一步。接著,他朝其他人揮了揮手:“出去,都出去,保護現場!”

  鄰居們紛紛退出去。王老四也退了出去。

  “北城路石頭胡同4號……啊,不是,是3號。”

  4號是黃太家。

  第三部分

  一隻鳥死了(3)

  報了警之後,李庸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朱環,眼淚流下來。

  朱環的身體顯得很長,好像脫了節。她的五官也好像變了樣,頭髮幾乎成了一團亂麻……

  李庸忽然感到躺在床上的這個女人很陌生。他甚至懷疑她並不是跟他同床共枕五個春秋的那個女人。

  可是,她不是朱環是誰呢?

  他盯著朱環亂蓬蓬的頭髮,忽然想起了昨夜的那個聲音:“老公,你給我梳梳頭……”

  他一驚。

  他雖然對朱環好,但是,他從沒有為她梳過頭。朱環也不用他,嫌他的手太粗壯,太笨拙。

  他盯著朱環緊閉的雙眼,在心中問:“是你嗎?昨夜是你嗎?”

  朱環緘口不語。

  李庸順著朱環的身子朝下看,看到了她中指上的那枚戒指。

  他的心被狠狠剜了一下。

  五年了,他沒有為朱環買過任何貴重的首飾。前些天,他還答應朱環,年末給她買一枚戒指,可是,她沒等到那一天就走了。

  現在,她成了一個只占有空間不擁有時間的人。

  現在,她終於戴上了這枚令她魂牽夢繞的戒指……

  不管怎麼說,這戒指留下了一個鐵證。

  它證明,有人來過李庸家,接近過朱環的屍體。

  這個人就是害死朱環的人。

  他(她)害死朱環之後,為什麼把戒指戴在了她的中指上?

  這說明,謀殺肯定與這枚戒指有關。

  這個舉動是罵人。

  是污辱。

  是報復。

  警笛由遠而近,停在李庸家門口。

  三個警察走了進來。一個很高大,一個很瘦小,一個中不溜。

  大警察向李庸詢問了一些情況,接著他們開始查看現場。

  十分鐘之後,大警察和小警察把李庸叫到了另一個房間裡。

  “你為什麼說你媳婦是被害死的?”大警察問。小警察在一旁做筆錄。

  “我有一種直覺。”

  李庸說話時,微微地抖著,就像一精風中的糙。他的聲音也變得嘶啞。

  “我們警察不相信感覺,只相信證據。”

  “我知道。”

  “你有什麼證據?”

  “那枚戒指就是證據。”

  “哪枚戒指?”

  “就是戴在我媳婦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你說說。”

  做筆錄的小警察神情變得專注了。

  “在一月三號那一天,這枚戒指丟了。可是,二十天後,它又莫名其妙被送回來了。昨天夜裡,我和我媳婦都覺得這枚戒指不吉利,商量了一下,就把它扔了,扔到了胡同口的那個垃圾池裡。你們看,現在它又戴在了我媳婦的手上!”

  “你怎麼能肯定,這枚戒指是她死了後被人戴到手指上的呢?有可能是你媳婦後悔了,又把它從垃圾池裡拾了回來。”

  李庸不說話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她死亡的?”大警察又問。

  “半個小時前。”

  “你是幹什麼的?”

  “糧庫的更夫。”

  大警察的眼睛變得深邃起來,突然問:“你幾點鐘下班?”

  “八點。”

  “你從單位到家需要多長時間?”

  “步行二十分鐘。”

  “半個小時前是十一點半,這中間你幹什麼去了?”

  “昨夜,我看管的糧囤丟了糧食,所以我回來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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