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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快拿個袋子來。”李庸對朱環說。

  “幹什麼?”

  “快點!”李庸簡直在吼了。

  朱環就顛顛地跑出去拿來了一個裝面的布袋子。

  李庸迅速把貓塞進布袋子裡,然後用袋口的麻繩牢牢系住。

  他拎著這個布袋子,大步走出門去。

  朱環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坐在床上傻傻地等。

  過了一會兒,李庸空手走了回來。

  “它呢?”

  “在院子裡。”李庸的聲音很小,似乎怕那隻貓聽到。

  “放在院子裡幹什麼?”

  “……天亮後我想把它送走。”

  “送走?送哪兒去?”

  “越遠越好,讓它找不回來。”

  朱環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猙獰:“還不如用棍子把它打死。”

  李庸看了看朱環,說:“我不敢。”

  “你個膽小鬼!它在袋子裡,又看不見你,怕什麼?”

  “那太慘了……”

  “我來!”

  朱環說完,快步走出去。

  李庸在屋裡猶猶豫豫地看著她。

  外面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朱環走到門口,又停下來,顯然不敢一個人出去。

  “你來呀!怎麼,你連看都不敢看啊?”

  李庸就慢騰騰地跟了過去。

  朱環來到院子裡,從牆角抄起一根沉甸甸的樺樹棒,走到了那個布袋子前。

  李庸站在她身後。

  朱環想了想,猛地舉起那根棒子……

  第二部分

  送瘟神(2)

  棒子還沒有落下去,李庸就聽見那隻貓在裡面尖厲地嚎叫了一聲。那聲音就像它的身子一樣疤疤瘌瘌,令人膽寒。

  朱環愣了一下,棒子停在半空。

  難道這隻貓長了第三隻眼?

  她回過頭來看了李庸一眼,有點六神無主。

  李庸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打。

  朱環沒有聽從,她咬了咬牙,猛地砸下去。

  一個小孩在裡面悽慘地叫了起來。

  那叫聲就像鋒利的貓爪,撓破寂靜的夜空,撓破李庸的心,血嘩嘩地流出來。

  朱環像個瘋子一樣一下下砸下去。她已經失去理智,手上也沒有了準頭,有時砸在布袋子上,有時砸在地面上。

  那小孩在裡面一聲聲地叫著。

  她砸了十幾下,那個小孩還沒有死,還在叫著。

  終於,朱環的手怯了,棒子被震落,從她的手上飛了出去,落在了很遠的地方。

  她好像虛脫了一樣,軟軟地癱下來。

  李庸急忙扶住她。

  借著房子的燈光,李庸看見那個布袋子還在弱弱地動著。

  “千萬不能再打了……”李庸說。

  朱環木木地說:“去,拿乾柴來,燒它!”

  “朱環!我求求你,住手吧!”

  朱環被李庸的吼聲嚇了一跳,她轉過頭來,看著李庸,驚惶地說:“我要回家……”

  李庸就架著朱環,踉踉蹌蹌地進了屋。

  朱環的嘴唇乾得厲害。

  李庸給她倒了杯涼開水,她大口喝進去。

  “你看,天已經亮了。”李庸低低地說。

  “越遠越好……”朱環囁嚅著。

  李庸猶豫了一下,說:“我現在就走。”

  朱環的眼睛突然濕了,她直直地看著李庸,好像李庸這一去再也不可能回來:“你……小心啊。”

  “放心吧。”

  李庸來到院子裡,看見那個布袋子已經血跡斑斑。

  他試探著拎起它,感覺到它還活著。

  他的心一冷。

  出了家門,李庸大步流星來到車站,坐上了開往表舅家的最早一班長途車。

  汽車很快就離開了城區,一直朝北行駛。

  路兩旁是雪野,還有收割後的高高矮矮的莊稼茬子。

  那隻貓沒有動靜了,它好像在黑暗中辨別著什麼。

  汽車經過一個村又一個村,一個鎮又一個鎮,轉了一個彎又一個彎,上了一個坡又一個坡……

  兩個鐘頭之後,長途車到達了表舅家的村子。

  可是,李庸並沒有下車。

  又朝前行駛了十幾里路,李庸才對司機叫停。

  他在一個陌生的村頭下了車。

  村子裡好像很寂靜,而村頭的土路上更是空無一人。路兩旁都是積雪,光禿禿的。

  汽車開遠之後,他去解袋子口的麻繩。

  可是,他蹲下身之後,又改變了主意。

  他把那個布袋子放在了土路邊,然後,轉身急匆匆地走開了。

  他不知道誰會第一個路過這裡。

  他不知道哪個人會打開這個潘多拉的盒子。

  他不知道這隻貓會鑽進哪一戶倒霉的人家……

  走出了很遠,李庸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布袋子好像被遺棄在路邊的一堆垃圾,顯得孤苦伶仃。

  這一刻,李庸的心忽然有點酸。

  第二部分

  最後一句話(1)

  這天,李庸打更。

  他在糧囤間轉了轉,就來到了南區,走進了麻三利的值班室。

  麻三利沒有開燈,怕蚊子。

  外面的風不大,“呼嘹呼嘹”地吹。

  這種風更嚇人,總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行走,好像不想讓你聽見一點點,又好像就是想讓你聽見一點點。

  李庸第一次把他的“羚羊”煙拿出來,發給了麻三利一支。

  兩個菸頭一閃一閃。

  李庸在黑暗中說:“我家最近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

  “什麼事?”

  “前不久,我家突然來了一隻野貓,我們沒有趕它走,把它收留了。後來,因為我家丟了一枚戒指,我媳婦非要煮貓……”

  “真煮啦?”

  “煮了。沒想到,它從鍋里跳了出來,跑了……後來,就發生了一些怪事。先是我家一個鄰居死了,莫名其妙就被煤氣毒死了。就在那天晚上,那枚戒指被送了回來……”

  停了停,李庸又說:“前幾天,這隻貓深更半夜突然出現在我家裡。我家門窗都關得緊緊的,不知道它是從哪裡進來的。”

  “說不定啊,你家煮貓那天,它一下鍋就被煮死了。”

  這話讓李庸打了個冷戰——假如當時它真的被煮死了,那麼是什麼東西從鍋里跳出來一溜煙地逃掉了?

  “這件事從開始就有點怪。”

  “怎麼怪?”

  “它來到我家那些日子,我家地板上出現了一個洞,像拳頭那麼大,特別深。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用水泥把它堵上了。而這隻貓跑回來那天,那個洞又敞開了……”

  “你是說它是從洞裡鑽出來的?”

  “我想是。”

  “那怎麼可能!”

  “它不是一隻正常的貓。”

  “它長的什麼樣?”

  “黑的。額頭上有一些白色的毛,看上去有點像個‘苦’字,我們一直叫它苦貓。”

  “額頭上有個苦字……”麻三利想了想,突然說:“我知道它的底細!”

  李庸一下就瞪大了眼。

  麻三利說:“我家旁邊住著一個老張頭,這隻貓是他的!”

  “那它怎麼跑出來了?”

  “前不久,老張頭死了。”

  “怎麼死的?”

  “好像是煤氣中毒。”

  風更加鬼祟了。

  李庸急忙又遞上一支“羚羊”煙,說:“老麻,你快給我講講他家的事。”

  麻三利把這支煙和那支抽了一半的煙接在了一起,出奇地長。

  他整整講了一支半煙的工夫。

  第二部分

  最後一句話(2)

  老張頭的老伴死得早。

  他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在外地,一個女兒在深城,都結婚了。

  三個孩子都很孝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老張頭就是不和孩子們在一起,堅持一個人生活。

  他孤獨地守著一隻貓。

  女兒和他住在同一個大院裡,幾乎天天都來看望他。

  那天是周末。早上,女兒做了一些好吃的,給他送過來。

  一進門,她就聞到屋子裡充斥著濃烈的煤氣味。而父親臉色鐵青,正朝門外爬。她趕緊把父親背出了屋子。接著,她衝進屋子,把所有的門窗都打開了……

  由於發現得早,老張頭並沒有什麼大事。他坐在院子裡嘔吐了一陣,就慢慢恢復過來。

  女兒不懂常識,給他吃了一些東西。很快,他就不行了。

  女兒慌了,急忙喊人把他送到醫院,卻沒有搶救過來……

  停了停,麻三利突然說:“老張頭死之前說了一句話。”

  他的煙已經所剩不長,快燒手了,就像那個彌留之際的老張頭。

  他加緊吸了幾口,繼續說:“去醫院的路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女兒說——千萬別禍害那隻貓……”

  李庸打了個冷戰。

  “這話什麼意思?”

  “不知道。他女兒也不理解是什麼意思。他只說了這一句,就死了。”

  這時候,李庸已經肯定黃太的死和這隻貓有關係了。他試探地問:“你知不知道,這隻貓最早是從哪兒來的?”

  “不清楚。說不定,它也是從地下鑽進老張頭家的。”

  李庸越來越恐懼了。也許,它還會從那個陌生的村子跑回來,從地下鑽進他家裡……

  他驀地對朱環充滿了牽掛。

  朱環不但煮它,還想把它砸死在袋子裡……這個仇結得太深了。貓的天性是吃老鼠,可是,現在它要吃的卻是朱環,連頭髮都不剩一根。

  麻三利問:“現在那隻貓在哪裡?”

  “前天,我抓住了它,把它送走了,扔到了山里……”

  “它還會回來。”

  “不可能吧?”

  麻三利嘆口氣,說:“你媳婦當時真不該煮了它。你怎麼不阻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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