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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的額頭上有“王”字。

  而李庸家這隻貓的頭上也有字,斷斷續續,特別像個“苦”字。

  朱環和李庸一直叫它苦貓。

  第二部分

  貓步(1)

  黃太堅信,這只可怕的貓來路不正。

  它也許是從地下鑽出來的。

  這天晚上,他睡覺前,把房門鎖得嚴嚴實實,螞蟻都爬不進來。可是,到了半夜,這隻恐怖的貓又出現在黃太臥室的地板上,一動不動地盯著黃太。

  黃太“刷”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死死盯著貓,手在牆上焦急地摸索,就在他摸到電燈開關的那一刻,那隻貓倏地就不見了。

  他下了地,蹲下去,在亮堂堂的燈光下,朝床下看。

  那個洞口黑糊糊的。

  這隻詭怪的貓,不知道最初從哪裡來,也不知道最終到哪裡去,就像夢中那條無始無終的路。

  黃太再也不做那個古怪的夢了。

  這隻貓,離開了那條無始無終的漫長之路,離開了那密匝匝的樹林,爬進了他的家。

  它來自地下。

  它的洞在地下縱橫交錯,四通八達。

  它是貓啊。

  它的天敵——老鼠才在地下鑽洞,而貓應該在地面之上,光明正大,走得端行得正。

  它怎麼可能在地下鑽來鑽去呢?

  貓鑽起洞來,速度當比老鼠更快。

  如果,有一天,在光天化日下,你看見鳥在水裡游,會不會害怕?你看見魚在天上飛,會不會害怕?

  黃太的神經像繃緊了的弓弦,隨時都可能斷裂。

  他一直想把床下那個洞口——那個恐怖之源堵上。可是,他不敢。

  他相信,既然這隻貓能從地下鑽出來,那麼,就是他用水泥把它堵上,它還會從另一個地方鑽出來。

  他不敢再得罪這個九條命的怪物了。

  他已經和這個怪物結了仇。

  他想,說不準哪一天,當他睡著之後,這隻貓就會撲到他的脖子上,用它那鋒利的爪子,三下兩下撓斷他的喉管,或者撓斷他的靜脈,要他的命。

  現在,他甚至想到巴結這隻貓,比如給它買些魚,化解它的仇恨。

  連續多少天睡不好覺,黃太被折磨得筋疲力盡,神志恍惚。

  這天,他實在太困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半夜的時候,他猛地醒過來。

  朝地上看去,沒見到那隻貓的影子。

  他長舒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他卻聽到母親的房間裡有動靜,很輕微,好像有人用拖布輕輕擦地板。

  他捕捉著那聲音,起身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他踩著月光,走過客廳,來到母親的門口。

  眼前的一幕讓他張大了嘴巴——這時候,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他竟然看見母親離開了床,在昏暗的月光下無聲地爬行,四肢一條線,走貓步。

  她癱瘓十幾年,走路即使有拐杖扶持,也十分艱難,只能一寸寸地挪動。

  現在,她怎麼突然就下了地?

  她深更半夜為什麼這樣走路?

  黃太驚恐至極,顫顫地叫了一聲:“媽——”

  母親猛地轉過頭,靈巧地站起來,不好意思地說了一句:“我試試……”

  然後,她就急匆匆地爬上床去,把被子一拉,蒙住頭,一動不動了。

  黃太一步步地退到客廳,傻住了。

  四周一片死寂。

  黃太突然聞到一種腥氣。

  他猛回過頭,差點貼在一張毛烘烘的臉上——那隻恐怖的貓就在他的肩頭上。

  他歇斯底里地猛一轉身,想把它甩掉。

  沒想到,這隻貓四個爪子抓得特別牢,像長在了他肩頭一樣。

  “你剛才叫什麼?”它陰森森地問。

  它說話了!它的聲音很細,和小孩的聲音一模一樣。

  黃太魂不附體,傻傻地說:“叫媽……”

  它陰慘慘地笑了笑,說:“太子,你產生幻覺了,那是貓,一隻不知道從哪裡鑽進來的貓,不是你媽,我才是你媽。”

  第二部分

  貓步(2)

  第二天,黃太躺在床上發高燒。

  幾個鄰居來探視。

  黃太望著屋頂,眼珠呆滯地轉來轉去,好像追隨著一隻飛蛾。

  順著他的眼睛朝屋頂看去,什麼都沒有。

  這讓人感到發。

  他看見了什麼?

  他看見無數的貓在半空中飄飛。

  它們的模樣都變異了,尾巴像老鼠那樣又細又長。

  它們都沒有嘴,鼻子下毛烘烘。

  蔣柒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薑湯。

  黃太的母親感激地接過來,輕輕對兒子說:“太子,你把薑湯喝下去,好嗎?”

  黃太的目光還在半空木木地轉來轉去。

  母親嘆口氣,低聲對蔣柒說:“……病得很厲害。昨晚,他都出現幻覺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隻貓,他朝著那隻貓喊媽,把我都嚇死了。唉!”

  黃太猛地朝母親轉過頭來,雙眼充滿驚恐。

  “你怎麼了?”母親問他。

  黃太一字一頓地問:“你把我媽弄到哪裡去了?”

  第二部分

  惡毒(1)

  這天晚上,李庸半夜起床上廁所。

  廁所在胡同口,靠著馬路,公共的。

  夜裡很冷。

  他披著羊皮大衣,一路小跑進了廁所,蹲在茅坑上。

  四周靜極了。

  隔著一道牆是女廁。女廁空著。

  他的心懸起來。他真怕女廁里突然傳過來一個悶悶的聲音:“你過來,給我梳梳頭……”

  天陰著。

  一陣風吹過,廁所里的味道強烈起來。

  他匆匆提上褲子,朝家裡跑去。

  他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好像怕有人尾隨。

  從胡同口望出去,街道上的路燈昏昏然亮著,它們的功能好像不是為了照明,而是為了製造影子。

  而胡同里很黑,越朝前走越黑。

  突然,前面有個人影兒一閃。

  遠遠看去,那個人的腦袋後好像有一條馬尾巴。

  是黃太?

  李庸慢慢停下來,不敢朝前走了。

  那個人也停在了那裡,一動不動。

  僵持了一陣子,李庸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

  他離那個人越來越近。

  “是李哥嗎?”

  一個寒冷的聲音在問。

  他聽出來,是蔣柒。蔣柒也梳著馬尾巴。

  這時候,不管對方是誰,李庸都感到不可信。

  “蔣柒?”

  “是我。”

  “還沒睡?”

  “沒有。你也沒睡?”

  “啊,我去廁所了。”

  “你看,今晚好像要下雪。”

  “是啊,陰了。”

  “剛才,我還看見了遠處有閃電。”

  “是車燈吧?”

  “不,是閃電。”

  “不可能。”

  “李哥,你說冬天不會有閃電嗎?”

  “當然不會。”

  “那可能是我弄錯了。”

  “一定是你弄錯了。”

  李庸的話音未落,天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

  借著這一閃即逝的白光,李庸看清了蔣柒的臉。也許是光的作用,她的臉顯得十分蒼白。

  李庸瞪大了眼睛。

  “你看,是閃電吧?”

  “蔣柒,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蔣柒似乎低頭看了看:“噢,是梳子。”

  “你拿梳子幹什麼?”李庸驀地感到了恐懼。

  “我剛從髮廊回來。”

  李庸感到自己遇到了危險。

  天寒地凍,天上竟出現了閃電。這是兇險的天象。深更半夜,她卻拿著一把梳子……

  他想回家,必須得經過蔣柒。可是,她擋在他的前面。

  他急速地考慮著對策。

  “太冷了,進屋吧。”蔣柒說。

  “進屋吧。”李庸說。

  蔣柒慢慢地登上大門口的台階……李庸突然說:“你等一下。”

  “什麼事?”

  “蔣柒,幾天前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麼怪事?”她的語氣很淡,似乎不太想聽。

  她站在她家的門洞裡,臉更暗了。李庸看不清她,只見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

  “我在糧庫值班的時候,半夜聽見有人在窗外對我說話。”

  “男的女的?”

  “我沒聽出來。你猜,這個人說什麼?”

  蔣柒沒有說話。

  她一動不動,好像在死死地盯著李庸。

  “你怎麼了?”李庸問。

  她還是一動不動。

  “你,你到底怎麼了!”李庸驚駭了。

  蔣柒把手裡的梳子舉起來!

  她的動作很慢很慢,好像那梳子千斤重。她的聲音一下變得不男不女,十分陌生。她低低地說:“過來,你過來,給我梳梳頭……”

  李庸猛地後退了一步:“你,你是誰?”

  蔣柒突然笑起來。

  李庸怔怔地看著她。

  終於,蔣柒收了笑,說:“李哥呀,你太疑神疑鬼了。朱環也是。”

  “你怎麼知道那個人說的話?”

  “真是這一句呀?我不過是隨口胡說,想嚇嚇你。想不到,你長得這麼壯實,膽子卻這么小。”

  “你剛才的舉動太恐怖了。”

  “現在,你還怕我嗎?”

  “……有點。”

  “我是蔣柒,有什麼可怕的?”

  “現在我覺得你不像蔣柒了……”

  “好了,回家睡吧。天亮之後,你見了我,我就是蔣柒了。”

  說完,她一閃身,消失在門洞裡。

  第二部分

  惡毒(2)

  第二天一早,黃太就死了。

  這一天是一月二十三日。離朱環煮貓那個日子相隔二十天。

  本來,他輸了兩天液,燒已經退了,神志也清醒了。可是,他卻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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