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個人說:“我正好回北京。你跟我一起走吧,我給你買票。”

  毛婧想起在雜誌上看到的人販子,變態狂,有點怕。可是,我是她遇到的惟一的好人,他是她惟一的機會了,要不然她就會流落街頭,結果可能更慘。

  她想了想,說:“那謝謝你了。以後我有了錢,一定還你。”

  那個人淡淡地說:“沒關係。”

  這時有兩個本地人走過來。

  他們拎著一些水果,塞給那個臉很白的人,然後他們一起說話。看樣子他們是來送他的。毛婧細心聆聽他們的談話。

  “周德東,你回去就把稿子寄過來。”

  “好的。”

  “如果有什麼變化,提前打個電話。”

  “沒問題”……

  毛婧就跟這個臉很白的人走了。

  他買的是兩張臥鋪。

  上車後,他領毛婧到餐車上吃飯。毛婧顧不上斯文,狼吞虎咽。吃著吃著,她發現那個作家沒有吃,他坐在對面,靜靜地看著她的臉。

  在燈光下,毛婧感到他的臉更白,好像被人把血抽乾了。

  “你怎麼不吃?”

  他說:“我不餓。”

  “可是你晚上還沒有吃飯呢!”

  “我一天吃一頓就夠了。”

  毛婧吃完飯,他們回到鋪位,聊了一陣。那個作家問了一些她家的情況,以及她到北京的打算。他簡單對她講了講在北京求職應該知道的一些基本常識。

  然後他們就睡了。

  他睡上鋪,毛婧睡下鋪。

  半夜時,毛婧醒了,她去解手,回來時,她無意朝上鋪看了一眼,看見黑暗中有一雙眼睛正看著她。

  她驀地感到很害怕。

  躺在鋪位上,她一直在寬慰自己——也許是這個好心的作家失眠了,一直在構思他的恐怖小說……

  到了北京,那個作家先把毛婧領到了他的住處。那地方好像離市區很遠,一個挺孤單的院落,院牆外的糙很高了,也沒有人割。

  進了門,他說:“昨晚你在火車上肯定沒睡好,你先躺床上好好睡一覺吧。我打電話幫你找你表叔。”

  “不,我不累。”

  “去,睡一會兒吧。”

  他為她打開臥室的門。

  盛情難卻,毛婧就進了他的臥室。她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那個人在外面把門關上了。

  她隱隱約約聽見他在打電話。她覺得他就像是她的爸爸,心裡湧上一股暖流。

  她沒有擔心這個男人會把她怎麼樣,她感覺他不是那種人。她更沒有想這個人會不會害死她。她甚至想,假如他這時候走進來要和她干那種事,她也許不會反抗他。

  然而,那個人沒有進來。

  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夢見這個作家躺在一堆漢字中。那堆漢字是白色的,密密麻麻,十分乾燥。

  她俯下身,突然發現那些文字都是一種怪怪的蒼白的蟲子!

  它們慢慢把他覆蓋了!它們太小了,毛婧看不見它們的嘴。她只看見有一絲一絲的紅色向它們的身體裡滲透,那紅色一點點擴散,越來越鮮亮。

  它們在吸他的血!

  他一動不動,好像冬眠了似的。整個過程又好像是他的一種必須的宣洩,而那些蒼白的蟲子就是他宣洩的手段。

  過了好久,那些蟲子漸漸變得通紅,紅得晶瑩,紅得飽滿,紅得透亮。它們慢慢地四散開來。

  他的臉一點點露出來。

  毛婧看見他的臉更加蒼白,簡直像個死人。但是,他的眼睛在緩緩轉動。他輕輕地對她說:“你怕嗎?”

  她轉身就跑。

  遺憾的是,她沒有跑掉,她還躺在床上。醒了後,她看見那張沒有血的臉正在她眼前定定地看著她。

  她嚇得差點叫出來。

  那個人輕輕地說:“你表叔已經找到了。起來吧,我送你去。”

  毛婧爬起來,拿起包,跟他走了。外面的太陽很好,但是她好半天都沒有從那個夢中回過神來。

  他和毛婧打了個計程車,走了很長時間,才進入繁華的市區。又走了好長時間,才拐來拐去地來到一個大院前。

  他對她說:“你表叔就在這個單位。你去吧。”

  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又掏出一疊錢,塞給毛婧。毛婧說什麼都不要。

  他耐心地說:“你找的這個人不過是你的表叔而已,而且多少年都不來往了,其實挺疏遠的。你是一個女孩,口袋裡一分錢都沒有,到了他家裡一定很難堪。拿著。”

  毛婧接了錢。她覺得他真是善解人意。她的眼睛濕潤了,說:“謝謝你,周哥。以後,只要我在北京留下來,一定會報答你的。”

  他說:“你找到你表叔後,如果還有什麼難處,你再來找我。”

  毛婧說:“一定的。”

  她下車後,又透過車窗對他說:“周哥,你以後千萬要注意身體,你的臉色不好……”

  他笑了笑,說:“沒事,我天生就這樣。好了,再見。”

  “再見!”毛婧依依不捨地走了。

  後來毛婧找到了表叔,很快也找到了工作——在一家賓館當服務員。

  一個月後,她找到那個好心人工作的編輯部,看望他。

  當時我正在西安出差。我的助手給我打電話,對我說了這件事。我的心思又亂了。我對我的助手說:“你讓她明天再來。”

  當天我就飛回了北京。舷窗外的雲朵刺人的眼,像白色的海洋,無邊無際,十分詭異。懸空的我心裡越來越不踏實,恐懼感越來越濃烈……

  第二天,毛婧果然來了。她見了我,高興地說:“周哥!”

  我很吃驚,對她說:“你見過我?”

  她說:“周哥,你怎麼了?不認識我了?”

  我說:“我沒見過你。”

  毛婧著急地說:“我是毛婧,在濟南火車站,你為我買的票,你忘了?”

  我明白她是遇到了那個神秘的人,就問她:“你好好看看,是我嗎?”

  她說:“是你呀……”

  我說:“你再看看,到底是不是我。”

  她認認真真地看我的臉。過了半天,她還是說:“沒錯呀……”

  她越肯定,我的心越感到害怕。

  我還是堅持讓她好好看我,五官,眼睛,身材,聲音,表情習慣……

  她反覆看我,同時追憶腦海中的那個人。最後,她似乎有點猶豫:“好像是你。惟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那天你的臉色不如現在好。”

  我步步緊逼:“你肯定一下,到底是不是?”

  她想了半天,終於說了一句讓我至今想起來都發冷的話:“好像又畫了一個你似的。”

  五失散的親兄弟

  你的足跡

  其實就是一幅地圖

  那是一幅錯誤百出的地圖

  ——無名氏

  我決定:帶毛婧去見曹景記。

  這樣,很輕易就可以證實以前發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這個警察所作所為。

  我領著毛婧,走近曹景記居住的地方,心“怦怦怦”亂跳起來。

  還是那座很舊的樓,在一群新樓中間像一個乞丐。

  還是那條黑乎乎的樓道,沒有一個人影。

  我們來到曹景記的門口,我倒吸一口長氣,敲響了他的門。本來我告訴自己輕一點,可那聲音在空蕩蕩的樓道里還是顯得很響。

  那扇門“吱呀”一聲開了。

  不是曹景記,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她的牙都掉光了。

  我問:“曹景記在嗎?”

  她仔細看了看我,說:“他搬走了。”

  我的心更加煙霧蒙蒙,為啥這麼巧?

  我又問:“他搬到哪裡你知道嗎?”

  老太太冷冷地說:“不知道。”然後她就不客氣地關上了門……

  第二天,我給曹景記的單位打電話。一個人告訴我:“他休假了。”

  我問他啥時候上班,那個人說:“不知道。”

  他在躲我。

  大約過了半個月,我又給曹景記的單位打電話。他上班了!

  他接了我的電話。

  我緊張地說:“曹景記,我想跟他談件事。你搬到了啥地方,能不能告訴我?”

  他竟然極其慡快地說了一個地址。

  然後,我跟他約時間。他說下班後吧。在北京這座大得沒邊又處處塞車的城市,下班之後就意味著離黑天不遠了。

  那天,我又一次約來毛婧,在黃昏時來到曹景記新搬的住處。

  那又是一座很舊的樓,樓道里依然很暗。毛婧緊緊跟著我。

  我一步步走近他的房門,心裡更加緊張。我真怕他開了門之後毛婧脫口喊出:“就是他!”……

  來到那扇門前,我看見門板上有一張紙條:

  周先生,實在對不起,剛剛接到刑警隊通知,突發一個案子,我今夜出發去南方執行任務了。我回來之後再約吧。

  我對著那紙條怔忡好半天。

  又過一周,我領毛婧再次去他家,那張紙條還在門板上貼著。

  又過一周,我和毛婧又去了一趟。還是沒有人。

  又過一周,我繼續去找。他仍然不在。

  他消失了。

  我甚至懷疑他留給我的那個電話根本不是刑警隊的電話。

  可是,我沒有放棄,我一次次在黃昏的時候去找他。後來,我發覺我的行為好像已經是一種慣性了。因此,當他突然打開門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還被嚇了一跳。

  這次不是黃昏,是半夜的時候,我突然改變了探視的時間。

  他正巧急匆匆地走出來,讓我們撞上了。他背著包,好像要出去。

  這個像影子一樣飄忽的人終於被我們鎖定了。

  樓道里很黑。

  從打開的門板看進去,他新搬的這個家裡還是很簡陋,房頂的燈泡黃黃的,一點都不亮。屋角還是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書。

  他站在門口愣愣地看我。逆光。

  我竟然一時里不知道該說什麼。

  毛婧看我。

  我終於說:“實在抱歉,我找你還是想對證一下那件事。”

  他看了毛婧一眼,然後對我說:“你們進來吧。”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