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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在五顏六色的一排酒瓶中選了一瓶白蘭地,倒了兩杯,一杯端在手裡,另一杯轉到他面前。“難得我們久別重逢,你又拿到了紅土山的開採權,值得慶祝!”

  他微笑,端起白酒杯,輕輕碰了一下桌面,仰頭喝盡。我不甘示弱,一口氣喝了進去,酒比我想像中的更辛辣,入了喉,立刻勾起了許多疼痛的記憶。

  我又倒了一杯白蘭地,酒杯在手中輕輕旋繞,透明的液體在酒杯中盪起破碎的漣漪。“聽說你在華盛頓過的挺好,已經結婚了吧?”

  我本打算讓他給我補上一杯喜酒,他卻對著我舉了舉杯,字字清晰回答我:“錯誤,我只允許自己犯一次。”

  說的好,說的真好!我幾乎要為他鼓掌喝彩。

  為了他這就話,這杯酒我當然要喝。只是,我忘了一件事,我的酒量和他不是一個段位的,他兩杯酒喝下,面不改色,而我,頭開始暈了。

  本想切入正題,可一抬眼,對上他的深邃的眸光,想說出口的請求又硬生生被咽了下去,悶頭繼續倒酒,繼續繞彎子,比如,美國的醫療條件怎麼樣?是不是真的比中國好?

  ……

  酒局的氣氛雖不熱烈,少有的幾句寒暄也都非常形式化,但也算得上舉杯換盞,有來有往。

  記不得他第幾次舉杯,我的臉想著火一樣燙,思緒和理智像是掙脫了束縛的兩批野馬,爭先恐後越跑越遠。

  “你不是有事情想和我談,現在可以談了嗎?”他不知何時,竟坐到我身邊,深潭般幽遠的氣息混著白蘭地的濃烈拂過我的鼻端,那是最蠱惑我的味道,我真的醉了——被他的味道醉了。

  “最近爸爸身體不好,經常念叨你……”

  “是麼?”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聽不出情緒。

  “他很想你……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麼,在他心裡你始終是他兒子。”

  “如果我沒記錯,我和他在法律上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鼻根一陣陣酸楚,眼睛火辣辣的疼,我咬緊牙,沒讓眼淚掉下來。“我知道你心裡有恨,爸爸他老了,你要恨,就恨我一個人吧。”

  他沉默,低頭看著酒杯中的液體。

  “爸爸一直把你當親生兒子,還想把景家的家業全都交給你……前幾天他病倒了,出急救室精神恍惚時,不停喊你的名字……”想起爸爸走出急救室時蒼白的臉和環顧四周後目光中的失落,我的聲音幾近哀求地哽咽。“……你,回家看看他吧!”

  “回家?”他手緩緩伸向我,冰涼指尖觸及我滾燙的眼淚,“你是在求我回家嗎?言言?”

  我點頭,“是,算我求你。”

  他勾唇,牽出一抹我讀不懂的笑,手輕輕拂過的臉頰,眉眼,還有鬢角的碎發,“好……那我想要的呢?”

  我被他的語氣和動作弄得有些慌亂,想退後,誰知一個重心不穩,險些跌下椅子。我急忙撐住桌子坐穩,可眼前的景物不停旋轉,四肢越來越虛弱無力。

  景漠宇又靠近我一些,黑暗的陰影落了我一身。我想躲避,手剛離開桌面,人便向後傾倒。景漠宇一把摟住我的腰,將我扶穩,冰涼的指尖落在我的頭上,輕輕撫過我的頭髮。

  “怕什麼?”他的聲音里噙著讓人膽戰心驚的笑意。

  “我……沒有。”

  我顫抖的聲音出賣了我。

  他唇邊的笑意更深,俯身抱起我,身體突然懸空,一如夢境般不知所措,又分不清是真是假。

  “你,你……要抱我去哪?”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掙扎著想從他的懷中逃離,可不知是白蘭地麻醉了我的神經,還是他身上的味道迷惑了我,我的掙扎毫無抵抗力。

  他抱的更緊,繞過屏風,原來屏風後還有一個門。

  門被推開,裡間是一間商務套房的臥室,紫檀色的大床上鋪著絳紫色的床單,格外顯眼,我立刻警覺,正想推拒,他的手一松,我的身體直直墜落在床上……

  “景漠宇,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一顆顆解開衣扣,“我說過,我失去的,總有一天我會全部拿回來,你還記得麼?”

  作者有話要說:肉肉還是沒燉好,再回鍋燉燉,明天再出鍋!我繼續去查參考文獻了……

  ☆、51番外之景漠宇

  在某酒店閃爍的牌匾下,景漠宇隔著透光率不足百分之一的車窗,看著對面一個中年男人與A市兩位有名記者相談甚歡走出門,如果他沒記錯,那個男人正是最近準備進軍礦產業的趙老闆的得力助手。

  司機馬輝從駕駛位上回頭,說了句:“景爺不讓你插手這件事。”,之後屏氣凝神等著他的開口。

  沉吟了片刻,景漠宇問:“礦山那邊死了多少人?”

  “兩個,是一對父子。”

  景漠宇重重揉眉。

  出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他也不止一次勸過父親,礦山一定要按圖紙開採,安全防範措施不能輕視,可他根本不當回事,礦山那邊的負責人仍舊沒有一點安全防範意識,爆破點哪裡方便選在哪裡,現在果然又出事了。

  “家屬想要多少錢?”他問。

  “沒提錢,只說是要討個公道。上面讓我們一定把事情壓下來。好在那對父子是外地來的,家裡就一個老太太和一個懷著孕的女人,景爺已經讓人把她們控制住了,暫時不會走漏風聲。可要是……”老馬滿臉的憂心忡忡看著走遠的記者。“要是真讓這兩個記者見到了家屬,這個事兒恐怕捂不住了。”

  “控制?他又把人軟禁了?”

  老馬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景爺也是怕這個事情真的曝了光,國家萬一派專案組下來查,恐怕會牽扯出以前的事情。”

  “這樣就能捂住麼?”

  或許黑道混的久了,他這個父親總以為暴力和威脅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只要上面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就可以一手遮天肆意妄為。殊不知現在世道已經變了,網絡的觸角遍布世界各地,自由言論的載體無處不在,再也沒有人能遮天蔽日。

  他還記得前不久,中國科學院最年輕的一位院士,中國科學院院長未來的接班人,竟然在秦皇島某酒店與小三偷情,被警察當場捉jian,一個帖子發出來,頓時轟動全國。科學院妄圖把這個醜聞捂住,封了無數的轉帖,那又怎麼樣?還不是一夜之間人盡皆知,讓整個中國學術界都跟著顏面全無。

  這個信息高度發達的時代,國家和政府都是醜聞頻繁,他們這些地痞流氓怎麼可能獨善其身?!這樣下去,景家早晚會走向末路。

  “我爸怎麼交代的?”景漠宇問:“軟禁她們一輩子?還是直接滅了口?”

  “他想先看看價錢能不能談攏,談不攏的話……”

  景漠宇無奈地靠在椅背上,他到底還要多少人的命來換他一世平安?!

  “我去見見死者家屬。”他說。

  “景爺說過……”

  他不容反駁地命令:“開車。”

  車駛向郊區,沒有了城市的燈光,黑夜就像一個漩渦,捲走了所有的光明和美好。

  僻靜的彎路上,只有微弱的車燈孤獨地亮著。

  景漠宇撫摸著手中的十字架……

  人命,在宗教信仰和國家法律中視為不可侵犯不可剝奪的東西,在他的父親眼中,那不過是糙芥,予取予奪。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景家無限風光,他從一個街頭小混混,到今天擁有寶貴的礦山,擁有偌大個景天公司,A市從老到少提起景昊天三個字無不敬畏有加。

  而這些風光背後的代價,是多少仇恨和殺戮,他是親眼看著親生經歷的。

  在他年幼的記憶中,他和妹妹幾乎每一天都是提心弔膽過日子,看見有人多看他們一眼,都會馬上避開。很多次他夜半從噩夢中驚醒慌忙跑去確認妹妹是否安全,她幾乎每次都是抱著被子蜷縮著坐在床頭的一角,半睡半醒。

  一見他進來,會立刻撲到他懷裡,手死死摟著他的脖頸,不肯鬆開。他知道,她一定又做了噩夢,夢見自己被關在鐵籠里,成群的野狗呲牙咧嘴狂吠著,急不可耐享受她的美味……

  摟著她柔軟而顫抖的小身子,他給她講美好的童話故事,哄著她睡覺。他的內心深處真的憎惡透了黑道的血腥和殘忍,他恨不能毀了景家的一切,以換取他的妹妹平安長大!

  他十八歲那年,一顆子彈穿透他的胸膛,疼痛穿透了心窩,鮮血濕透他白色的襯衫,他抓著妹妹的手,交握的掌心間全是血腥的粘稠。

  他看見她在哭,看見她在喊,可他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他絕望地閉上眼睛。

  他以為——這是景家的原罪,總有一個人要背負。他很慶幸這個背負的人是他,不是他天真可愛的妹妹。

  子彈是擦著心臟的邊兒飛過去,他僥倖活下來。之後,他發誓絕對不會再走父親的老路,絕對不讓自己的親人和愛人活在對死亡和血腥的恐懼中。他考上世界上最好的大學,他在美國信奉了基督,他要為景家贖罪,他要讓景家的每一分錢都賺的心安理得,不染罪惡。

  在美國學了最科學的經濟理念與技術,他回了國,他以自己的方式管理景天,以自己的方式做生意。可在他父親眼中,他始終是個沒有擔當的男人,不敢做,不敢為,難成大事!

  那個霸氣了一世的男人怎麼會明白,他不是沒有抱負,可他更希望父親可以安享晚年,他最愛的寶貝妹妹可以平安快樂。

  ……

  車子停在一間破舊的村屋前,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

  他走進燈火幽暗的舊屋,一個老實本分的打扮村婦枯坐在椅子上,鬢髮全白。床上半躺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小腹高高隆起。

  門打開的吱呀聲驚擾了裡面的人,白髮的老人一見他進門,呆愣了一分鐘,突然撲過來,抱著他的腿失聲痛哭。“你還我男人,你還我兒子……我不要錢,我就要你還我男人,還我丈夫……”

  他一動沒動,也沒有勸阻,由著她撕扯他的褲子,悲痛交加地哭泣。

  她抱著他的腿哭了整整兩個小時,反反覆覆都是這樣一句話。“你還我兒子,還我丈夫……”

  床上的女人始終抱著臃腫的肚子,往被子裡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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