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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為了我,你犧牲和忍讓了很多。”

  她微微苦笑,“這麼多年來,包括當年,我一直很蠢,總是要等到事情無可挽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錯誤。”

  她低低地說:“子默有他的固執和驕傲,我又何嘗沒有我的?”

  這一年的春天,來得很晚,但是,畢竟來了。

  放寒假前,我打電話回去說學校有事,今年就不回去過年了。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爸爸媽媽聽到後,只是沉默了片刻,什麼也沒問。

  在放下電話的瞬間,爸爸的聲音有點沙啞:“汐汐,不管怎樣,要記得保重身體。”

  隔著長長的電話線,我點了點頭,然後慢慢地昂起了頭,淚水,又流回了眼眶。

  二月二十四號,春節。

  這一天,我收到了很多條祝福簡訊。

  同事的,同學的,朋友的,還有學生的。

  其中一條,是少麟發來的,只有簡短的一句話——希望與生命同在。

  我看著那方小小的屏幕,感激地微笑。

  希望,與生命同在,並且今天還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子默的生日,他二十九歲的生日。

  我坐在病床前,看著那張沉沉的睡臉。

  然後我絞了一條熱毛巾,仔仔細細地給他擦臉。

  他的臉有點瘦削,他的呼吸平順,他的眼睫毛,仍然是那麼的長,和當年一樣安安靜靜地闔著。

  我握住他的手,輕輕摩挲著,他的手掌心溫熱,但布滿了一層薄薄的繭,摸上去十分粗糙。

  我用指尖細細地摸著,一點一點划過他的掌心。

  以前,他的手,一直溫潤如玉。

  我把臉貼了上去,“子默,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過了今天,你就二十九歲了……”一股熱熱的液體蔓延過我的臉,“子默,那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才十九歲,站在那個小小的書店裡。知不知道,那個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我討厭你跟我搶東西,我討厭你挖苦我,我討厭你又自大又驕傲,我討厭你打電話給我卻什麼都不說,我討厭你……”

  我哽咽著:“就算現在,我還是那麼討厭你。我討厭你一走就是那麼多年,留下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我討厭你回來後卻不認我;我討厭你什麼都悶在心底;我討厭你躺在這兒,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那麼多人擔心你,你卻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我把臉完全埋進了那個手掌里,低聲慟哭。

  突然間我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仿若從天邊傳來,幾乎遙不可聞:“真……的……嗎?”

  我渾身一震,我屏住呼吸,但是我不敢抬頭。我怕,我怕這一切,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覺。但是我清楚地看到我眼前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這一次,不是我的幻覺。

  我驀地抬起頭去,看向病床。

  我看到一雙微微睜開的疲憊的眼睛,我聽到那個微弱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很……討厭……我?”

  跟當年一樣,有些委屈的咕咕噥噥的聲音。

  我猛地衝上前去,趴到他的身上,又哭又笑,“子默,你醒了?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

  多日來的鬱積,讓我放聲哭泣,哭得幾乎不能自已。

  突然間我醒悟過來,連忙擦淚,抽開身來。

  他的身體還很虛弱,經不起這麼折騰。

  果然,他朝我咧咧嘴,吃痛般用力皺起眉,“汐汐……別哭……你哭的……樣子……還是……”他微微嘆氣,“很醜……”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微弱:“可是……一睜開眼……就能……看到你,好像……做夢一樣,我寧願……不要醒……永遠……都不要醒……”

  我看著他越來越渙散的眼神,有些著急地低低喚道:“子默,子默,子默……”

  他微微蹙眉,“不要吵……我累……讓我……再睡一會兒……”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卻仍然緊緊地握住我的左手。

  我伸出右手,小心地探了探他的呼吸,然後凝神屏息,看著他闔上的眼睛。

  他的眼睫毛,一直在微微顫動。

  我鬆了一口氣,放下心頭大石。

  我也有些倦了,靠在床頭,微微閉眼。

  突然,我聽到身後有動靜,我轉過身去,病房的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了,妙因提著一個保溫瓶,站在門口。

  她的眼圈通紅,正在拭淚,但她的臉上,含著微笑,由衷的微笑。

  她看著我,“林汐,子默醒了。”

  我點頭,我的目光,越向她的身後,我微微頷首。

  妙因有點疑惑地朝後看去。

  一瞬間,我清晰地看到她的唇微微顫動,她的手下意識緊緊握住衣襟。

  靜靜站在她身後的是穿著深色大衣,氣度瀟灑的楚翰偉。

  突然間,我仿佛明白了一切。

  站在那兒的楚翰偉,無論樣貌,無論氣質,跟子默都甚為神似。他朝我微笑,“林汐,恭喜,還有等子默睡醒了,幫我跟他說一聲,新年快樂。”

  然後他看著妙因,“嗨,好久不見。”他的聲音有些喑啞,“還有,我回來了。”

  隔了片刻,他的聲音又清晰響起:“希望不算太晚。”

  妙因沒有說話,她只是定定地站在那兒,她的肩頭在微微顫動。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她的眼中,蓄滿了淚。然後她放下了東西,轉身飛快地奔了出去。

  楚翰偉只是愣了片刻,緊接著也追了上去。

  我忍不住,想要起身,突然我的手,被緊緊抓住。

  我回眸一看,子默睜開了眼,他的眼神雖然略帶疲倦,但十分清亮。原來他一直沒有完全睡著。發生的這一切,他應該都聽到了。

  他看著我,毫不意外而冷靜地說:“讓他們去。”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雖然晚了一些,雖然……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

  這一次他是真正閉上了眼,低低地說:“汐汐,我想你,”他的手越來越緊地握住我的,“我是真的很想你。”

  他沉沉睡去。

  原來,春天的滋味竟是這樣的甜美。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子默康復得是越來越好了。

  他可以坐起來了。

  他可以自己吃東西了。

  他可以下床活動了。

  他記起來發生過的所有事情了。

  他會跟前來探望的詹姆斯,還有夏言和沙沙他們微笑著聊天了。

  ……

  逐漸地,他又是原來那個有些沉默、有些內斂,又有些任性的子默了。

  但是自從他醒來之後,我發現,畢竟七年過去了,時光在他身上,還是雕琢下了深深的印跡。他的眼神,多了幾分以前沒有過的深邃,還有平靜,深不見底的平靜。

  無論醫院的飯菜,或是我們大家送來的湯水合不合他的胃口,他都一言不發地吃得乾乾淨淨。

  一天我幫他擦臉的時候,清晰地看到,他捲起袖子的手腕上,有著一道深深的傷疤。

  他經常坐著,或是默默地看著窗外,或是默默地看著我,但是很少開口。

  到後來他恢復得越來越好的時候,詹姆斯拗不過他的固執,只好把一些卷宗送到病房裡來給他看。他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間或打著電話吩咐著什麼。

  他工作的時候,總是很專注。但他無論做什麼,都會騰出一隻手來,從頭到尾,一直握著我的手,就連輸液的時候也不例外。

  有一次,我實在是有點累了,靠在床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恍惚中就像做夢一樣,有人抱住我,一個什麼溫熱的東西貼在我的臉上,“汐汐,汐汐,汐汐……”

  即便是在沉沉的睡夢中,那份濃濃的感傷,仍讓我情不自禁地蹙起了眉。

  沒多久,子默出院了。

  出院前醫生反覆叮囑,大病初癒,再加上畢竟切除了一個脾臟,很長一段時間裡,子默的免疫力會很差,要儘量避免讓他感冒。

  對醫生的這句話,我一直很小心在意,但是我不爭氣的一到冬天就感冒的體質還是傳染到了他。

  而且從回家的第三天起,他就有點情緒低落。

  那天從宿舍出發前,我吃了很多感冒藥,又睡了一下,覺得好一些之後,傍晚才去看他。

  我拿出他給我的備用鑰匙打開門,屋子裡漆黑一片。

  我一驚,子默不在?

  摸到他的臥室,打開燈一看,他靜靜地躺在床上,我輕輕鬆了一口氣,這才放下了心。

  他懶懶地睜開眼,看見是我,點了點頭,“你來了。”

  我彎下腰,一摸他的額頭,有點燙,“你發燒了?”我端詳著他,“覺得怎麼樣?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他搖頭,“不用,睡一會兒就好。”說罷伸出手,猝不及防一把抱住我,“汐汐,不要走,陪我躺會兒。”

  他半閉著眼,額頭上,垂下一綹汗濕的頭髮,他喃喃地說:“就一會兒。”

  他的力氣很大,我被他抱住不得動彈。

  我有些臉紅,想要拒絕,但最終仍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算了,無論如何,病人最大。

  於是只得順從地上床,背對著他和衣半躺了下來。他攬著我的腰,很快便沉沉睡去,睡得很是安穩。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也漸漸睡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旁邊空空的,子默已經不見了。

  我起床,走出房門,看到廚房的燈亮著。

  我走過去,寬敞的廚房內,子默穿著休閒服,繫著圍裙。他旁邊料理台上的瓷煲里,咕嚕咕嚕冒著熱氣,正在煮著湯。他略略捲起毛衣的袖子,修長的手持著湯勺,正往湯里放著什麼調味品。

  旁邊的小餐桌上,暖暖的燈光下,竟然放滿了各色精緻的菜。我愣愣地看著,過了半天,才試探地問:“你……做的?”

  他居然會做菜?!

  他回頭看我,微笑,“嗯,在國外的時候學的。”

  他轉過頭去,低眉斂目,“不過回國以來,還是第一次做。”

  我喉頭一緊,“你不是有點發燒,怎麼不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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