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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斜刺里伸過來一條手臂,一把拉住我,飛快向前。

  我被拽得七葷八素暈頭轉向,一直被拖著進了不遠處的一個小竹林。

  剛進竹林,我直覺還以為是唐少麟跟我開玩笑,剛開口:“唐少麟,別玩了……”話還沒說完,就猝不及防地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接著一雙灼熱的唇壓了下來。

  帶著濃濃的酒味。

  仿佛帶著滿腔的怒火、滿腔的怨氣,狠狠地碾過我的唇,一遍又一遍。

  我呆住了。

  隔了不知多少時候,我終於反應過來,奮力掙扎。

  剛離開他的一剎那,我的腰間驀地一緊,接著我的頭被一隻手緊緊定住,密密的吻又壓下來:在我的額頭,在我的眼角,在我的耳邊,在我的頸項,最後來到我的唇。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被悄悄鬆開了。

  一隻下巴抵住我的頭,我聽到氣息不穩的呼吸聲和重重的心跳,我試圖鎮靜下來,“秦子默……”

  無言。

  有一隻手輕輕滑過我的頭髮,最後輕輕環住我的腰。

  我掙扎著試圖找回最後一絲清醒,“你真的喝醉了,秦子默……”

  我記得很清楚,那瓶酒,幾乎被他一人全包了。

  我困難地輕輕開口:“現在,你是沙沙的……男朋友。”

  抵著我的下巴驀地一緊,接著我被重重推開。

  他站在我對面,胸脯微微起伏著。

  我低頭不看他,站在那兒。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略帶自嘲的聲音響了起來:“明明知道你心裡根本就沒有我,明明知道你的快樂、你的笑容跟我全然無關,明明知道你身邊有一個唐少麟,我還是像個無藥可救的蠢蛋一樣,傻傻地跑到這兒來,等了兩個小時。等著你,等著自取其辱。”

  “我一直以為你還小,很多事,包括感情,你都還不懂,所以我一直等到你高考結束,等到你們開學,再等到你們軍訓結束……”

  “你就好像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經驗,我不知道怎麼辦,只好繼續等,等你習慣我的存在,等你明白……我一直在忐忑不安地等著你的回覆。”

  “結果沒過幾天,你來找我了,只不過你是來當紅娘的,你來見我是要我接受你的好朋友——沙沙。”他淡淡地說:“這就是我等到的回覆。”

  他看著我,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其實你想要拒絕我的話,告訴我就可以了,何必如此大費周折。這樣的話,我也就無須為當初的一時負氣和衝動,而如此痛苦。”

  我抬頭看他,我看著他略顯淡漠和倔強的臉龐,眼眶一陣發熱。

  或者,在無盡的時間荒野里,我們命中注定會這樣,於冥冥中失之交臂。

  他微微側臉,看向我身後的竹林,蹙起眉苦笑,“想不到我秦子默,竟然也會有這樣一天……”接著,他淡淡地有禮貌地朝我輕輕頷首,“剛才,是我失禮了。”

  “但是,我不道歉,”他定定地看著我,“我不會道歉。”

  說完,他轉過頭去,將手插在口袋裡,大步離去。

  他修長的背影,在深秋的霧藹里、在夜晚的涼意中,漸行漸遠。

  第六章 緩緩墜落(1)

  日子流水般滑過。

  轉眼離我來到C大已經半年有餘,新年過後的第二學期已經開始。

  工作後的第一個寒假,我回了一趟家,陪爸媽他們過春節。哥哥早就已經結婚搬出去了,爸媽已經老了,他們有點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我。

  偶爾老爸會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帶著一些懊惱、一些歉疚和深深的探究,又有一些別的什麼,我無暇分辨。

  媽媽上次的眼淚和在每次我回家時的操勞讓我終於明白一點:無論如何,子女的幸福,是父母心裡最大的牽掛。

  只是仿佛有某種默契一般,他們從來都不逼我去相親。

  我逐漸逐漸習慣了C大的一切。

  那個每次我去買水果態度都很親切的老太太,那對做西安涼皮稱得上一絕的夫妻,那家經常偷工減料的乾洗店和那幫我又氣又愛的學生們。

  我還是經常罔顧老師形象,在路上呼朋喚友地吃東西。

  只是旁邊的人換成了大姐,偶爾也會跟我班上那些沒大沒小的小女生們。

  我和系上的老師們也逐漸熟悉了。系主任是一個和藹的老太太,正統的老知識分子,很講原則,做事不講情面,但是很關心和照顧我們。至於同事們,我一向的原則是:有緣相處,合則聚,不合則君子之交,淡如水。

  來到C大以後,多半是淡如水之交。也有合得來的,童妙因就是一個。

  童妙因家就在C市,本地人,芳齡二十四,未婚。

  她是一個玲瓏婉約,心思縝密而靈秀的女孩子。

  跟以前的我有點像,但不同的是她比我淑女多了,而且她生就一副古典美女的樣子。

  我發現我天生和美女挺投緣:沙沙是,丁叮是,如今的童妙因也是。

  童妙因最近一直很高興,渾身上下洋溢著藏不住的幸福。

  我聰明地不問,該說的小美女自然會說。

  終於有一天,童美女羞答答地跟我說:“林汐……我戀愛了。”

  我斜睨她,“早看出來了,你額頭上刻了三個字——‘幸福中’。”

  她緊張地摸了摸,“不會吧。”

  我笑,“看你緊張的,何方神聖,值得你開心成這樣。”

  妙因的臉上甜蜜地現出兩個小梨渦,“林汐,我真的好幸福哦。我爸爸跟他……爸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到她的話音遲疑了片刻,“是大學同學,關係一直很好。去年,他從國外回來,到了C市,聯繫上了我爸爸,就來我們家拜訪。以前,我爸爸就一直誇他有多年輕有為,我還一直不以為然。可是見到他,我才知道,原來他比起我爸說的,還要優秀,還要出色。”

  她的臉微微一紅,“那天,他站在我們家客廳,微笑著跟我打招呼,我幾乎是立刻就喜歡上了他。每到周末,我都盼著他早點來,每次他來,我都盼著他多待一會兒。後來,我爸爸看出來了,一開始……”她欲言又止了一下,“但後來,我爸爸還是答應幫我。那些天,他一直沒來我們家。我忐忑不安,怕他拒絕,怕他再也不來了,沒想到後來,他竟然出現了。林汐,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激動,多高興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直到現在,我都患得患失地怕自己配不上他……”

  我看著她面若桃花、輕顰淺笑的模樣,挑了挑眉,天,她形容的豈非人間極品?

  於是我颳了下她的鼻子,半帶打氣半帶調侃她:“知道我沒有男朋友,也不用這麼刺激我吧?再說了憑你的條件,多半是他配不上你吧!”

  經濟系的美女老師童妙因在C大一向知名度甚高,想要追求她的男老師多如過江之鯽。

  她搖頭看向窗外,聲音中帶有些微惆悵:“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喜歡上他對我的意義……”

  片刻之後她回過頭來看我,笑得很是滿足,“林汐,你不知道,他真的真的很出色。”接著,想起了什麼似的,“大學跟你一個學校呢,也是G大,去年秋天才剛回國。”

  我微微一怔,接著不以為意地整理桌上的教案:“哦,G大校友啊。”

  手頭上的事情太多,並沒多想。

  一天,斜陽如血。我上完下午的三四節課,拖著疲憊的身體乘電梯下十五樓。

  真是的,不知教務處沒事幹嗎給我排下午三四節課,每次上完課我都跟渾身散了架似的。

  出了教學樓,剛走了沒幾步,一個聲音在前方叫我:“林汐,林汐——”

  是童妙因。

  她穿著淺米色大衣,同色短裙,同色長靴,脖上還繫著一條淺米色絲巾,淡淡的妝飾,明媚照人。

  我走過去,打了個招呼:“怎麼到現在還沒回家?”她今天應該是沒課的啊。

  妙因親密地挽住我的手,答道:“今天幫王老師給上學期一門課的補考監考,剛結束。”

  說完,她和我並肩走著。

  我有些奇怪地側臉看她,“妙因,你回家不是走這條路啊。”

  她笑笑,“我剛接到我男朋友電話,他在你們宿舍那條路的路口上等我,那邊好停車。”

  我釋然。

  一路上我都跟她說說笑笑的,不知不覺很快就走到我們宿舍樓下了,我只顧著和她說話,直到她對著前方揚聲叫了一聲:“嗨。”

  我順著她的眼睛往前看。

  我看到一個修長的人影斜倚在一輛車旁。

  我的心剎那間緩緩墜落,如寒冰。

  我握著教案的手下意識抓緊,抓緊,再抓緊。

  想過幾千幾萬次,想過幾萬幾千次,從來沒有想到過,我們竟然會這樣重逢。

  童妙因恍然未覺,一把拉住我笑著,“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我被動地跟著她走過去。

  我的腳軟軟的,已經完全不是我自己的了。

  恍惚中,我聽到童妙因軟軟的聲音:“子默,這是我們系老師,林汐,才從G大研究生畢業分配過來沒多久;林汐,這是我男朋友,秦子默。”

  我下意識地抬頭,接觸到的是一雙平靜的眼眸,他淡淡地如同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我。

  他……已經完全不是當年那副樣子了。

  一身剪裁得體的亞曼尼西服、外罩一件黑色風衣,顯得頎長而不失優雅,頭髮梳得十分整齊,線條分明的臉,乾淨、成熟,一望而知生活優裕。

  他看著我,他的眼裡波瀾不驚,他平淡且很有禮貌地說了一聲:“你好,林老師。”

  我有點想笑,或者我應該說,人生如戲,不是嗎?

  深吸一口氣,我努力微笑,“你好,秦先生。”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六年來,無數次的午夜夢回,殘酷地教我學會了什麼叫做自製。所以我客套而不失禮貌地再加了一句:“常聽妙因說起你,很高興今天能看到你。”

  童妙因熱情地在一旁補了一句:“子默,你知道嗎,林汐和你還是大學校友呢。”

  “哦。”他看向我,可能是我的幻覺,我似乎看到他眼中掠過些許複雜。他朝我投來深深的一瞥,他的聲音頓了頓,但依然那麼悅耳,還有禮貌的疏離,“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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