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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就再不開口,而是一直深深地,凝視著她。

  這是沈寒培先生第一次,用很純粹,帶有幾分溫暖笑意的眼神看她。但是,在他溫文爾雅的目光中,仍然有著淡淡的感傷,和蕭索。

  瀟瀟愣了一下,但是,她無法開口,她只能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又過了兩天,很快,假期快結束了,孫家父女倆就要重返美國了。

  於是,尚且不知道宋聿在他們眼皮底下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策反成功的宋致山先生和孫林飛先生相約最後再聚一次,當作為孫家父女餞行。

  宋致山先生躊躇了一下,還是讓從女士打電話問一下瀟瀟,有沒有空一起回來吃頓飯。畢竟,他心裡對瀟瀟一直有愧疚,因此,他下意識地,在瀟瀟提前返校期間,隔三岔五地,差老王司機送點吃的喝的用的過去。

  換作以往,這等瑣事,根本不在宋致山先生考慮之列。

  宋致山先生走後,從女士獨自一人想了好久,也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撥通了電話。

  瀟瀟聽到從女士很是遲疑的問話後,沉默了一會兒。正當從女士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就聽到女兒輕柔而略帶低沉的聲音:“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按時回來的。”

  放下電話時,從女士的心中,掠過一陣極其強烈的不安,她從來沒有聽到女兒有過這麼沒有生氣的聲音,那個聲音,柔弱,禮貌,但是極其疏離。

  她的眼角,驀地盈上淡淡的濕霧。

  當年,家境富裕的她,跟時為一介貧寒書生的陸遠帆狂熱相戀,遭到了家庭強烈反對,甚至將她反鎖在家裡。脾氣倔犟的她以絕食相抗爭,歷經千辛萬苦之後,兩人才終得以結成伉儷。

  即便丈夫因病早逝,即便多年來她獨自撫養女兒,很是辛苦,但是,她決不後悔當初的一意孤行,她永遠記得當初捉襟見肘的日子裡,每當她夏日午睡時,丈夫都會靜靜地坐在身旁為她扇扇子,在她懷孕時,他經常騎著自行車穿越大半個城市,傾其所有地到處為她去買各種營養品。一直以來,在從珊心中,遠帆只是睡著了而已,永遠,都睡在她心底的最深處。

  所以,在瀟瀟身上,她寄託了太多太多對亡夫的思念,所以,她對瀟瀟要求極其嚴格,所以,她一心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得到幸福,能夠開心。

  瀟瀟,她唯一的女兒,和她當年一樣單純而倔犟的女兒,她以為自己的安排會讓她幸福開心的,但現在……,難道,她真的錯了嗎?

  她的心中,充滿了濃濃的迷茫。

  一直坐在她身旁的孝莊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瞥了她一眼,略帶責備地:“天底下做父母的,看梁祝的時候,都恨那個棒打鴛鴦的祝員外,臨了到自己頭上……”看著從女士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樣子,她的語氣漸漸放軟下來,“從珊,我知道你是為瀟瀟好,我知道你想她幸福,但是,你也要想想,有什麼,比瀟瀟自己喜歡更重要?這麼多年來,你逼著瀟瀟學這個學那個,你要求瀟瀟門門功課都要拿第一,瀟瀟體諒你,所以,她一直都努力讓你滿意。可是,你知道瀟瀟根本就不喜歡彈琵琶嗎?你知道念大學的時候,她其實也很羨慕其他女生自由自在想做什麼都可以嗎?你知道她以前一直不願意談戀愛,是擔心一旦有什麼狀況會讓你失望不開心嗎?”

  從女士低著頭,一言不發。

  孝莊微微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從珊,這麼多年來,我看著你把瀟瀟培養成一個循規蹈矩,要求完美的女孩子。但是,我們是不可能陪她一輩子的,她需要一個真正對她好,懂她的人,帶著她用平常心去看這個世界,讓她知道什麼事,盡力就好,不一定要做到最好。而且從珊,你要好好想想,當初你鬧著要結婚的時候,瀟瀟是怎麼對你的?”

  最終,她又嘆了口氣,起身走了出去,扔下淡淡的一句話:“幫我說一聲,我不舒服,就不去吃飯了。”

  終於,這天中午,大家又聚到了一起,到了那家當初為孫家父女接風洗塵的餐廳,只不過,這次是為他們餞行。

  宋聿和孫安琪依然在宋致山先生的刻意安排下,坐到了一起。

  只不過這次,兩人的神情自然了很多,而且,每當孫安琪一如既往地問東問西的時候,宋聿也耐心很多,儘管仍是三言兩語般簡單帶過,但是,畢竟有問有答,臉上,似乎也不復是完全硬梆梆的了,看在宋致山先生眼裡,自是十分高興。

  因此,在餐桌上,下意識地,他對瀟瀟格外關照,不斷地,讓從女士給瀟瀟多挾點菜,勸瀟瀟多吃點。瀟瀟仍舊很有禮貌地致謝,然後,低著頭,慢慢地吃菜。

  她完全不向宋聿和孫安琪所在方向看哪怕半眼,她只是低頭專心致志地吃著飯菜,因此,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孫安琪略帶研判和些微戲謔的眼神,還有宋聿時不時掠過的執著,熱烈,又略帶複雜的眼神。

  整頓飯下來,她幾乎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聽著大家聊天,宋聿看到,她的長髮依然掩著臉,但是,現在,他居然想像不出來,長發半掩下的那張臉上,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他的心裡,突如其來的,一陣極其極其強烈的恐慌,還有一陣極其極其強烈的不安。因為,在他和瀟瀟一直以來的相處中,他都是主動出擊,熱烈而不容抗拒的那一方,而瀟瀟一直以來,仿佛都只是被動地在接受,在回應,但是現在……,再加上那個一直以來都那麼執著的沈寒培先生……

  他看著瀟瀟低著頭,幾乎有點不確定,此刻瀟瀟的心裡,她的真實想法和感受,到底是什麼……

  吃完飯後,宋致山先生先送孫家父女回賓館休息去了,畢竟第二天他們要趕飛機。

  王司機要送從女士回家,瀟瀟要返回學校,從女士略略躊躇之後,朝宋聿瞥了一眼,後者似有所悟,抓住這難得的機會,連忙開口:“從阿姨,我送瀟瀟――”

  從女士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瀟瀟已經淡淡地說了一句:“謝謝,不麻煩了,我還有事,不順路。”

  說完,跟眾人禮貌地道別後,便獨自一人離去。

  眾人也各自上車離開。

  宋聿就只看到瀟瀟益發顯得苗條纖細的身影,孤孤單單地,漸行漸遠。

  突出重圍

  很快就開學了,一回到學校,默默同學就立刻發現,只是短短一個暑假過去,瀟瀟似乎變了很多,原本就有些內斂的她,益發沉默寡言,而且,和上學期明顯不同的是,自開學以來,她一直閒雲野鶴般獨來獨往,但是不知為什麼,看著瀟瀟沉靜但略顯蒼白的臉,看著瀟瀟深幽杳遠的眼眸,無數次,她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第一次發現,從來和瀟瀟無話不談的自己,什麼都不敢問,什麼都不敢說。

  姚遠也發現,宋聿同學自開學以來,突然又跟打回原形一樣,不再以模範學生自居,他又開始經常在宿舍睡覺,而且,也很意興闌珊,沉默寡言,幾乎一言不發,不論做什麼事,他都十分冷漠,十分心不在焉。

  同樣地,姚遠也是什麼都不敢問,什麼都不敢說。

  終於,有一天,在熄燈之後,默默想起來窗簾似乎沒有關嚴,要知道,女研究生樓後面就是男生樓,據說經常有人用望遠鏡來瞻仰她們這些國家重點保護動物,她又不是不知道D大學生把這棟樓稱為熊貓館。

  於是,為防患於未然,她急急起身去關窗簾,但是,當她走到窗前,無意中往外一看,立刻,她就愣住了。

  在宿舍樓前,那個昏黃的路燈下,一個修長的身影,垂著頭,站在那兒。

  是宋聿同學。

  她擦擦眼睛,再擦擦眼睛,的的確確,是好久不見的宋聿同學。

  他靜靜地,垂著頭,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她一把拉起早已躺在床上,但她知道一定沒有睡著的瀟瀟,二話沒說,把她拉到窗前。

  然後,用眼神示意她向外看。

  瀟瀟也看到了,她同樣,靜靜地,看著那個修長的,熟悉的身影,然後,她低下頭去,默然轉身,又躺回到床上去。

  那晚,默默知道,瀟瀟一整夜,都沒有睡著。

  一連好些天的夜晚,宋聿都站在她們宿舍樓下,一直到天亮。

  這一年的九月十二號又到了,這一天,是瀟瀟和宋聿的生日。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由於從女士和孝莊罕見的沉默,家裡的氣氛空前沉悶,毫無生氣,宋致山先生的心情似乎也隨之大打折扣。

  因此,和去年截然不同的是,似乎全家,包括宋致山先生在內,都有點意興闌珊,提不起給瀟瀟和宋聿過生日的任何興致。

  而這兩個當事人,更是毫無興致,一臉的無所謂。

  當這兩個人在這天的下午回到家裡後,都只是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即便不得已出來打個照面,瀟瀟照舊低頭,目不斜視,而宋聿,依然表情複雜地,一直盯著她,然後,擦肩而過。

  於是,全家只是準備簡單地,在晚上,吃吃長壽麵,再買了一個大蛋糕,就權當給兩人過生日了。

  晚上七點多,正當全家圍在一起,默不作聲地,吃著麵條的時候,瀟瀟的手機響了。

  自然還是沈寒培先生。

  就聽到沈先生依然是那麼溫文有禮的聲音:“瀟瀟,祝你生日快樂。”

  瀟瀟淡淡一笑,致謝:“謝謝你,沈先生。”

  宋聿手中的筷子驀地一頓,在碗沿輕輕敲擊出清脆的聲音。

  沈寒培似是微笑地:“瀟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出來一下,為你單獨地,慶祝一下生日?”

  然後,又添了一句:“我現在就在上次那個法國餐館,你方便出來一下嗎?”

  瀟瀟略略沉吟了半晌,然後輕聲說:“好,請稍等,我一會兒就到。”

  接著,她起身:“宋叔叔,媽媽,劉阿姨,張阿姨,”她瞥了一眼低著頭,停下筷子的宋聿,“你們先吃,抱歉,我要出去一下。”

  宋致山微笑了一下,看向瀟瀟:“我打電話讓老王送你一下吧,順便好好玩玩。”

  瀟瀟發現,第一次,老媽從珊女士用不甚苟同的神色,看了宋致山先生一眼,又朝宋聿投去了一瞥,然後,看向女兒:“瀟瀟,沒什麼事的話,記得早點回來。”

  她的眼裡,是滿滿的關心和了解。

  孝莊也關心地瞥了一眼瀟瀟,然後,神色複雜地,又瞥了宋聿一眼,也緩緩開口:“瀟瀟,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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