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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萌萌哼了一聲,“人家本來就乖。”

  穆城低笑,手指在她滑膩膩的臉蛋上輕輕一捏。

  她摸了下豆漿油條的熱度,皺眉,“再不吃就涼了。”

  他視線掃過去,語氣平靜,“怎麼這麼多。”

  尚萌萌無語,“無論如何,現在大家也是一條船上的人,您昨晚把人家幾個暴打一頓,早飯再不給吃,那不成虐待俘虜了麼?”

  穆城抱肩俯視她,有點兒好笑,“小姐,當初誰說要把綁匪都剝皮抽筋?”

  她默,清了清嗓子才說,“……這會兒情況不一樣嘛。姓計的也是被那個又姓魏又姓何的威脅,說起來,也怪可憐的。”

  他淡淡嗤她,“你心腸倒軟。”

  尚萌萌對他擠出個僵笑。

  不多時,穆城轉身拉開了房門,她不解道,“你要出去?”

  他看她一眼,“你不是說,不給早飯是虐待俘虜麼。”

  “昨晚大家都睡得很晚……”尚萌萌有點遲疑,“這個時候去敲門,萬一別人睡得正好,也不好去吵醒啊。”

  穆城臉色冷淡,沒什麼語氣地說,“哪兒來的萬一。”然後就轉身出去了。

  出了昨晚那種事,誰都不可能再睡個好覺。

  *

  頭天晚上,隔壁房的果然都沒睡好。

  就算已和幾人達成共識,姜力仍很警覺,整個晚上都提防著有人逃跑。龍子和禿子是跟著計九乾的,他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沒那麼多心思,但一想到背叛了魏佬,兩人還是有點兒怵,整個晚上提心弔膽沒。

  相較之下,計九反而是那個休息得最好的——槍林彈雨里走過來的人,生性瀟灑恣意,見慣大風大浪,沒什麼場面能把他鎮住。

  澡也沒洗,一身血一身灰地往床上倒,再睜開眼時便是聽見有人在外頭敲門。

  阿力起身開門,穆城和尚萌萌前後走了進來。

  禿子抬眸打量一眼,隨後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語調驚奇,“喲,豆漿和油條,我最喜歡吃了……”回身喜滋滋地看計九,道:“九哥,趕緊起來吃東西,還有咱們的份兒呢!”

  計九抽著煙淡哼一聲,“那點兒出息。”

  沒出息的人開始大口吃東西,有出息的人繼續躺床上抽菸。

  那家店的豆漿拿最老式的塑膠袋裝起一包,插根吸管,有點兒像超市里賣的袋裝酸奶。尚萌萌邊喝豆漿邊吃油條,掃一眼抽菸的男人,挑挑眉。

  “怎麼,怕我下毒?”

  頭次見面的陰影太重,對於計九,尚萌萌始終沒有好感。所以這話的語氣,其中況味不言自明。

  計九夾著煙,斜眼瞥她,聽出點兒挑釁的意思。

  尚萌萌咬著油條,清亮的明眸透著防備冷意。

  對視只有短短几秒鐘,他笑笑,修長食指勾了勾,“扔一根兒過來。”

  她一時沒回過神,“什麼?”

  計九的聲音透出濃濃不耐,“油——條。”

  話音剛落,一根油條直接從桌子那頭砸了過來。不是扔,不是遞,是真正的砸,並且是朝他的臉。

  計九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側目,穆城眼也不抬地丟來一句話:“不用謝。”

  姜力:“……”

  禿子:“……”

  龍子:“……”

  尚萌萌拎起一袋兒豆漿也準備丟過去,放在手上掂了掂,覺得這麼扔過去十有八九會灑他一臉,想了想,還是很善良地選擇了遞過去,附加根吸管。

  放在床邊。

  計九舔了舔右腮幫子的肉,拿起來,插上吸管,一口豆漿一口油條地吃。目光看著窗外,臉上的神情漫不經心。

  豆漿配油條,這樣靜謐的城,這樣靜謐的晨,這種平凡生活令人暌違而陌生。

  尚萌萌沒低估幾個男人的食量。

  整個早餐,她吃了一袋豆漿半根油條,其餘的東西則被剩下幾人一掃而光。

  計九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把袋子扔進了垃圾桶,抬眸看向坐在桌邊冷著臉的穆城,又重複了一遍昨晚那個問題:“你有什麼計劃?”

  穆城拿起礦泉水瓶,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沒理。

  計九語氣極低地補充,“我指的是,怎麼救我妹妹。”

  穆城卻看向阿力,道,“老三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阿力的眸光不著痕跡從計九臉上掃過,說:“已經和三爺聯繫過了,他說一切準備就緒。只要我們等的人一現身,他立刻動手。”

  穆城點頭,然後就不說話了。

  這番話三言兩語,沒有多的一句解釋,計九卻吊起嘴角。

  他聽明白了。

  穆城要查真兇,他要救妹妹,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相當精細的一樁買賣,他不吃虧,但也絕對撈不著半點好。

  生意人的生意經。計九漠然一笑。

  屋子裡又靜了下去,尚萌萌拿著手機坐在椅子上,眸光從幾個男人身上掃過。

  以前剛入影視圈的時候,陳悅給她報了培訓班,教她課的老先生說過,要成為一個好演員,首先要有一雙會觀察生活的眼睛。

  人是生活的縮影,要懂生活,就要懂人。

  自入行,觀察人似乎成了她的習慣。

  距離她最近的是姜力:斜靠著牆,手往後撐,雙肩微突出。在肢體語言學中,這個動作暗示著極其沉重的心理壓力。

  龍子禿子微低著頭,顯然情緒不佳。

  計九坐在床上面無表情,不知何時又點燃了一根煙,眉心略微向中蹙攏。

  然後是穆城……

  尚萌萌視線掃過去,空氣中,不期遇上他的目光。她怔愣,眉毛微挑——他竟然一直都在看她。

  她原以為,以自己如今的心境,根本不可能因為一個男人的一個眼神,而心跳失序。

  他雙目注視,她呼吸錯亂。

  這束視線,深沉,安靜,像帶著眷戀。分明顯得纏綿,由他做來又這樣慡利乾脆,直直戳入她心扉。

  良久,“怎麼了?”

  尚萌萌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抖,這樣問。

  穆城淡笑著搖頭,“沒怎麼,你很漂亮。”

  “……”

  禿子和龍之嘴角一抽,紛紛投去極其古怪的一瞥。

  計九倒沒什麼反應,只是餘光不經意一掃,覷見她白皙兩頰升起嬌紅,心頭忽然一陣燥煩。別開眼,尼古丁煙油深入肺腑。

  尚萌萌用力清了清嗓子,“……謝謝哈。”說完覺得這個場景太怪異了,於是轉移話題隨口一問:“現在咱們幾個準備做什麼?”

  沒人應聲,氣氛尷尬。

  姜力於是回了句,“等魏祖河那邊再來電話。”

  話音落地,氣氛直接從尷尬變成了沉重。

  “……”尚萌萌無語,轉頭,看見一副嶄新的撲克牌擺在電水壺的旁邊,邊兒上明碼標價:5元。

  她拉了把椅子坐下,拿起牌,三兩下撕了包裝盒扔到一邊兒,嫻熟地開始洗。四下安靜,空氣里紙牌刷刷的聲音極其突兀。

  眾人的視線都看了過去。

  “……”穆城高大身軀微前傾,盯著她,黑眸沉沉,好整以暇。

  禿子狐疑地擼腦門兒,“你幹嘛呢?”

  尚萌萌剝了顆糖仍嘴裡,淡淡的,語氣灑脫隨性道=:“幾個人坐著乾等,無不無聊,都過來玩兒牌。”

  計九吐出口煙圈,“玩兒什麼?”

  她說,“六個人,德州撲克吧。”

  計九問,“打錢不?”

  尚萌萌也勾起唇,“打啊,怎麼不打。”語氣慢悠悠的,“不讓大財主吐點兒東西出來可不行。”

  穆城似笑非笑,“你確定要和我賭?”

  她轉頭,他雙臂撐著桌,指尖在下頷前方相碰。

  肢體語言學上說,有這種姿勢習慣的人,通常極其自信,又或無所不知。

  尚萌萌挑釁地挑眉,“來。”

  禿子和龍子本來就好賭,手痒痒,已經拖了椅子落座了。見計九不動,揮手招呼:“九哥,反正也都這樣兒了,愁也沒用,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先玩兒。”

  “……”

  計九興趣缺缺又不好掃興,只好懶洋洋地走了過來。

  尚萌萌洗好了牌,發出去,趁著他們出牌的空當拿出手機,調好前置攝像頭,笑容滿面地比了個剪刀手,把牌桌子上的人都都偷拍了下來。

  畫面中,她的臉巴掌大小,嘴角上揚,靠得最前,後面是形色人物。

  穆城垂眸看牌,面容淡漠,阿力端著杯子喝水,禿子和龍子的牌明顯不好,眉毛都快擰到一堆,計九好像是注意到了她在偷拍,盯著她,眉頭皺起。

  “你幹嘛呢。”計九果然一臉不耐地問。

  尚萌萌正要說話,手機卻震動起來,來電顯示:媽。她靜了靜,掛斷之後收好手機,沒回答,只掃了眼牌桌,笑:“哦,我通吃。”

  禿子和龍子摔牌:“我靠!”

  計九淡淡白她一眼,“手氣不錯啊。”

  尚萌萌攤手在桌上晃了一圈兒,笑眯眯:“給、錢。”

  他們是兩條路上的人,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然在某年某月某日,命運錯綜交系,足以一剎言歡。

  也只有這一剎。

  只剩這一剎。

  *

  深夜,C城國際機場,陰雨綿綿。

  自B市飛來的專機在商務機樓降落,高跟鞋的聲音妖嬈款款,從機艙流淌至機場出口,似江南三月的流水聲。相伴的,是風,雨,以及被人推在後頭的一架輪椅。

  接機的商務車停在出口處,幾個高大男人冒著雨,靜立恭候。

  為首是一名中年男子,打著傘,抽雪茄,脖子上的金項鍊有拇指粗。

  不多時,夜色中一抹曼妙倩影映入視野,漸近。

  魏祖河臉上綻開笑,迎了上去,“多年不見,您還是這麼容光照人。”

  雨珠順著傘面上的精細蜀繡往下淌,傘檐下,女人五官美艷妝容精緻,雖眼角細紋難掩,但以這年紀看,歲月於她已尤為仁慈。

  她笑了笑,“魏佬還是這麼會說話。”

  一番寒暄,魏祖河請貴客上車。

  女人轉身走向背後的輪椅,微俯身,纖細五指撫摸著輪椅上男子的臉頰,嗓音柔和低婉,“你馬上就能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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