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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低地笑,軟白的手阻止他,筍芽似的指尖摸他稜角分明的下頷,胡茬扎手。她輕聲說,“想不想知道,為什麼這張臉,我見過就一定不會忘記。”

  穆城黑眸有些渾濁了,咬她的耳垂,“為什麼。”

  尚萌萌腦子是暈的,身體是燒的,意識卻是清醒的。

  “因為你的眉眼,”指腹撫過深邃眉眼,“是這樣。”

  “因為你的鼻樑,”手指往下,從高挺的鼻樑骨滑下去,“是這樣。”

  “你的唇……”她摩挲他兩片漂亮性感的唇,“是這樣。”然後晶亮的眼盯著他,一字一句,“這張臉,這個人,註定就是我的。我一定能過目不忘。”

  穆城盯著她,聲音微啞,“可能,只是我見過你。”

  尚萌萌的頭更暈了,臉靠在他緊碩的胸肌上,悶笑出聲,“月老給你托的夢麼?”

  他彎了彎唇,“也許。”

  須臾,她又說,“穆城。”

  “嗯。”

  “記不記得我之前對你說過什麼。”

  “什麼?”

  她微微地笑,“等拍攝結束,我帶你回臨水。那兒和你們B市不一樣,南方的一座小城市,氣候宜人,適合養老。”眼皮越來越沉,合上眸,聲音越來越輕,像是夢中的囈語,“。那兒有我的媽媽,我的家人,我的小時候。跟我回家……”

  “好,我跟你回家。”

  無人回應,尚萌萌睡著了。

  穆城吻她的額頭,聲音很低,“我第一次喜歡你,或許是在兩年前。”

  *

  尚萌萌一夜好夢,次日醒得很早。

  身旁是男人安靜的睡顏,大半張臉陷在枕頭裡,黑色短髮微垂,擋住眼睛,只露出格外高挺的鼻樑。側躺的睡姿,一隻手橫在枕上,另一隻手環過她的腰,小臂的肌肉線條流暢漂亮。

  少了眼神的威懾,看上去年輕幾歲,柔和無害。

  尚萌萌臉上和身上都一片清慡,不用想也知道,昨晚,是穆城給她卸的妝洗的澡。她想像了這個硬朗的男人拿著纖細的棉簽擠卸妝油,覺得好笑又心疼。

  難怪睡得沉。

  昨晚他們回酒店就已經很晚,她倒是睡得心安理得,他給她拾掇全身不知道忙到多晚。

  不多時,尚萌萌輕輕拿開穆城的手臂,翻身下床,安安靜靜洗漱完就推門出去了。

  《大秦》是歷史劇,偏向於群像電影,尚萌萌的角色雖是四番,但戲份並不算特別多,20天就能殺青。拍攝已接近尾聲。

  早上的戲剛好就是尚萌萌試鏡的那段——公主在萬千將士面前,縱身跳下城樓自盡。

  一切準備就緒,誰知一場瓢潑大雨打亂所有計劃。

  李南平臨時做出調整,改成拍攝男一女一的室內打戲,於是尚萌萌和言清朗成了閒人兩個。無所事事,一邊看劇本對戲,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連姬公主,你我夫妻一場,走到今時今日這步,非我所願。”這是言清朗的台詞,清冷,隱忍,滿含無盡沉痛。

  “今日,我連姬心中只有家國大義,沒有兒女情長。”這是尚萌萌的台詞,含淚,絕望,毅然決然。

  “聽說昨天,有不少人來探你的班。”言清朗淡淡的,視線落在劇本上,隨口一問。

  “對啊,左咩。”尚萌萌道。

  “連姬,今日你就安心待在寢宮,舉國皆知你是我的太子妃,沒有人敢為難你。待我覆秦,也會留你兄長全屍。”這是台詞。

  “殿下不必說了。連姬生是秦人,死亦為秦魂,君若覆秦,我絕不苟活。”

  “克萊斯特·奧斯汀也來了?”

  “對啊……”尚萌萌吸了口氣,終於忍無可忍地扶額,“言清朗老師,您要對劇本就好好對劇本,要聊天就好好聊天成不?”

  然後合上劇本,蹙眉,“你怎麼忽然問克萊斯特,你們認識麼?”

  言清朗淡道,“以前拍封面的時候接觸過。”

  “哦。”

  言清朗靜默片刻,沒什麼表情,“讓他離白小藝遠一點。”

  “哦……哦?什麼?”尚萌萌愣住。

  “昨天,他拽了她的頭髮。”

  尚萌萌想了下,反應過來,當即滿不在意地笑,“哦,你說拽頭髮啊?小藝跟你說的麼?那小丫頭又萌又可愛,奧斯汀跟她鬧著玩兒的唄。”

  言清朗靜了靜,轉眸,目光森森,“鬧著玩兒?”

  “……”

  他勾唇,“好玩兒麼?”

  這人皮相極佳,不笑時清冷如玉,一笑眼尾上揚,又和煦如春風,卻令尚萌萌覺得莫名陰森。她清了清嗓子,“……也不是很好玩兒。”頓了下,“你別緊張啊,我回去提醒他一下就是了。”

  *

  一個上午大雨傾盆,近正午的光景,窗外的雨勢總算小了下去。

  穆城坐在窗前開視頻會議,聽北美區分部匯報影視投資業務方面的進度,面容沉肅而冷漠。

  忽然,門鎖輕響。

  他淡道,“今天這麼早,偷懶麼。”

  無人應答,只有輕盈的高跟鞋聲音逐漸靠近。

  不是尚萌萌。

  穆城眼底冷了下去,抬眸。

  劉採薇款款而來,在不遠處站定,手裡拿著一瓶紅酒和兩個透明高腳杯。

  會議畫面中斷。

  他沉默須臾,嗓音沒有一絲溫度,“你怎麼進來的。”

  她不答,笑著舉了舉手裡的紅酒,“城哥哥,有沒有興趣喝一杯?”

  穆城面無表情,沉聲:“請你出去。”

  劉採薇逕自坐了下來,淡淡地笑,淡淡地自嘲,“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連和你聊天的資格都沒有了麼。”

  第75章

  窗外細雨連連,雨珠拍打窗戶,結成一層輕薄的霧氣。透明開闊的視野被模糊了,遠遠望去,大半J市浸泡在水汽中,秋意愈濃。

  房間裡很安靜,只能聽見細微雨聲。

  穆城關了電腦,高大頎長的身體往後一靠,淡淡看著她,眼底漠然中透出不耐,“劉小姐,有什麼話可以去外面說。”

  “……”劉採薇把紅酒瓶和高腳杯都放到桌上,目光落在瓶身上,極濃的暗紅,偏向於黑色。她嘴角上揚,聲音沒什麼起伏,“穆城,我們認識十年了,你對我從來都這麼客氣。”

  客氣,冷淡而疏離。

  說話的同時,“啵”一聲,她拔了紅酒瓶塞,暗紅色的酒液在高腳杯中升高。

  穆城又重複了一遍,語氣冷然:“請你出去。”

  劉採薇恍若未聞,徑直端起一個杯子抿了一口,紅酒的味道甘甜中帶著苦澀。她說,“你放心,劇組的人都不在,這層樓只有我們兩個人。不會有人看見誤會什麼。”

  穆城沒說話,眉心擰成一個川字。

  良久,“這不合禮數,跟有沒有人看見無關。”

  劉採薇彎唇,拿著酒杯輕輕搖晃,目光看著酒液,略微怔忡,“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有些話在我心裡藏了十年,我覺得,無論如何,都應該說出來。”

  穆城靜默了須臾,“說什麼。”

  劉採薇笑容很柔和,“可能要耽誤你一點時間,不如邊喝邊聊。”舉了舉手裡的酒杯,“味道不錯。”

  他點了一根煙,視線落回桌上的公文,不看她,也沒什麼表情,“我在開會,你只有十分鐘。”

  “……”

  劉採薇又喝了一口酒,杯子重新放到桌上,靜了靜,終於開口,“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了十年前,你剛從紐約回國,我和爺爺去機場接你。”稍頓,目光看向窗外,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也是秋天,也是像這樣一個雨天。那年你二十一歲,我十九歲,爺爺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好。一切都和現在不一樣。”

  那是劉採薇第一次見到穆城。

  機場,細雨,濃霧。

  記憶穿過十年風塵往後倒流,她想起那個有著深邃雙眸的少年,沉默,疏離,渾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

  劉採薇垂眸,耳畔依稀聽見自己年少時的聲音,有些青澀,有些稚嫩。

  “爺爺,他就是穆家的大少爺?”

  “你怎麼不說話啊,不好意思麼?”

  “你在國外待了那麼多年,是不是不太懂漢語?”

  “你聽不懂我說話麼?要不我們用英語交流?”

  細雨在下,十九歲的劉採薇天真活潑,聒噪異常。

  二十一歲的穆城在傘下沉默了很久,終於淡淡瞥了她一眼,字正腔圓的兩個字:“你好。”

  “……會說中文啊。”

  ……

  劉採薇靜默片刻,低頭把玩高腳杯,笑笑,忽然說:“我喜歡你很久了,穆城。”視線看向辦公桌背後的高大身影,“你早就知道吧。”

  穆城指間的煙安靜燃燒,白色的煙霧像一層屏障,將他隔絕得乾乾淨淨。

  他神色沒有一絲波動,點了點菸灰,語氣平靜而冷淡,“劉小姐,尚萌萌是我的妻子。這是我和她的臥室,你在這裡說這些話,失禮了。”

  劉採薇眸光閃動了瞬,一時無言,只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片刻功夫,半杯紅酒見底,她又倒上滿滿一杯,仰頭灌下去。

  “其實,你不會和我在一起,我很早之前就知道。”她又道,笑容微涼,“但是這十年來,你身邊沒有其它女人,我也就心存僥倖。我想,你不娶,我不嫁,一直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我能一直待在你身邊。”

  說完,不等穆城有回應,便又兀自續道,“從你回國以後,爺爺就一直告訴我,穆家的事就是劉家的事,但凡你需要幫助,我們全家都要不遺餘力。爺爺從來沒有拿你當外人,我也沒有。”

  穆城沉默片刻,“這份恩情,穆家上下都沒齒難忘。”

  “恩情?”

  劉採薇輕聲重複了一次,喉頭髮緊,別過頭沉沉呼出一口氣,又平靜下來,“我們兩家是世交,這些都是應該的。”

  他道,“我敬重老將軍,也同樣敬重你。”

  劉採薇酒勁有些上頭了,幾乎是衝口而出:“可是我不需要你的敬重也不需要你的感激。”她抿唇,眼前視線有點模糊:“穆城,我們相交十年,門當戶對,連身世都很像。你的父母過世得早,我的父母也是,我就像另一個你,所以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懂你。你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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