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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容忍她,卻不代表能容忍得毫無限度。這些日子傷神勞心,太后這麼一去,多的是爛攤子等著收拾料理,早令他感到疲累,這時經她這麼一鬧更是失了耐性,臉色陰下去,伸手不由分說地箍住那瘦弱的雙肩皺眉道:“你是因為那碗避子湯惱我?”

  像是被觸及了傷處,她愈發凌厲起來,邊掙邊冷嘲說,“怎麼會?音素同玢兒早為我分析過利弊,你做得有理有據半點錯都沒有,我哪兒來的理由生氣!”

  這女人口是心非起來簡直要氣得人岔氣!

  他深吸一口氣按捺,穩了穩神方又道,“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將那副藥給你送來,你以為我心裡好受麼?”

  聽這話,倒像是他多委屈似的!她愈發覺得不可理解,凝著淚眼看他,聲音都發顫,“你心裡不好受,你心裡再不好受能比得過我麼!”說著捂臉嚎啕起來,“那碗湯端在我面前,你知道我多傷心麼!既然不敢教我有身孕,你又何必做出那禽獸不如的事來!”

  他聽得心口一滯,“情勢所迫,如今我什麼都沒法兒跟你細說,只能告訴你若非逼不得已,我必不會這樣委屈你。卿卿,我愛你,我別無他法。”

  她卻沖他喊道,“愛我麼?這樣的愛不要也罷!”

  方才他那番話語調悲切哀懇,根本不該從他嘴裡說出來。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頂天立地權傾朝野,卻為了她變得卑微。然而得來的回應卻如此教人傷心,嚴燁氣得渾身發顫,切聲道,“陸妍笙,若我不愛你,你以為自己還剩下什麼!”

  聞言她連道了幾個好字,哽咽著回他,“橫豎你吃定我了是不是,你覺得我離了你活不下去是不是?咱們大不了一拍兩散,只當誰也不認識誰罷!”

  她哭得涕泗滂沱,他在旁邊瞧著,只覺得心都扯痛。他最見不得她流眼淚,簡直是治他的利器。滿腔的怒火都偃旗息鼓似的。

  他挫敗得無以復加,終是低低長嘆一聲,將她帶進懷裡抱得緊緊的,神色諱莫如深,沉聲道,“卿卿,那副藥你不願意喝就別喝了。若真有了孩子,那就生下來,將來的事交給我打算。”?

  ☆、暗濤洶湧

  ?  這話從他口裡說出來,溫柔繾綣的口吻,帶著濃濃的寵溺意味,她卻哭得更加厲害了。

  他身上的烏沉香從鼻子裡鑽進來,妍笙狠狠吸了一口氣捉著他的衣襟抽噎道,“你一定覺得我在無理取鬧吧?”說完也不等他開口,吸了吸鼻子又逕自說,“道理說出來我全明白,可心裡難受得很,想憋都憋不住。”

  她是長在他身上的軟肋,有個動靜都能牽扯到四肢百骸。嚴燁有些無可奈何,這輩子他算是栽在她手裡了,想翻身恐怕都沒機會。

  他摟著她的腰肢慢悠悠地左右搖晃,跟哄孩子似的,口裡溫聲細語,“我當然知道你心裡難受,這事兒是我活該,害你傷心掉眼淚,害你覺得委屈,都是我的錯。”說著在她粉嫩嫩的面頰上咬了一口,“卿卿,藥不吃了,咱們不生氣了好不好?”

  她臉上卻呈現出苦澀的神態來,抬眼看他,晶亮晶亮的眸子裡還閃著淚花,“避子湯不吃不行,太后才將仙逝,你已經夠煩心了,要是我腹中鬧出什麼消息,只會給你平添更多的煩惱事。”

  以現在她同嚴燁的身份,孩子是絕不能有的,她腦子不夠聰明,可最基本的還是能想得通透。方才是氣狠了,早晨那碗避子湯幾乎在她的心上劃了一道血口子,一個姑娘家,將最美好珍貴的東西給了他,換來的居然是一碗避子湯,怎麼不教人難過呢?可她是紙做的老虎,全身上下也就那張嘴厲害,氣過了罵過了,藥還是照樣會喝。

  其實他說的半點錯都沒有,他們有了那一層,兩人就是夫妻了。她們大梁的女子一貫以夫為天,她再氣嚴燁惱嚴燁,心中到底還是向著他的。眼下這節骨眼,他早已忙得不可開交,她終究還是有分寸,同他吵同他鬧都做得出,卻絕不會做任何可能威脅到他的決定。

  她說不願給他平添煩惱,這是在為他周全打算麼?嚴燁聽她這麼說,只覺得心像是被什麼填滿了一般。過去他始終覺得自己委屈,他愛她到骨頭fèng里,戀人之間往往如此,更愛對方的那人必然付出更多受傷更多。

  然而這回卻像是因禍得福,這個嬌嬌鬧過脾氣之後還記得為他著想,近日來的抑鬱仿佛都一掃而光,他心中大悅,忍不住俯身狠狠吻住她的唇。

  然而她這樣通情達理,更令他感到於心不忍,微閉著眼眸抵著她的唇低聲道,“我說過,避子的湯藥你不必喝了,原本我的的子嗣就全繫於你身上。若你腹中真有了動靜,那也無大礙,不過將原本的計劃提前些實施罷了。”

  她本被他親得暈乎乎的,聽了這話卻猛地清醒三分,眨眨眼狐疑道,“什麼計劃?”

  他卻避而不答了,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著她腰上的宮絛穗,只說,“這些事都與你無關,萬事有我在,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相信我。”

  人就是這樣,愈是不說,愈是感到好奇。她皺起眉,伸手握住他放在她腰上的大手,極用力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的眼,語氣不佳道,“你總是什麼都不告訴我,什麼都瞞得死死的,天底下什麼都被你知道盡了,偏偏我像個傻子似的。天底下哪兒有這樣的夫郎,什麼事都不告訴自己夫人,什麼道理麼!”

  她一副撒嬌的語氣,紅艷艷的小嘴氣呼呼地嘟起來,臉蛋兒像個小小的包子。他看了覺得滑稽,禁不住伸手捏一把。這丫頭簡直傻得沒邊,其實萬千的謎底他都早告訴了她,可這小傻子偏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這能怪得了誰呢?因又笑眯眯道,“你自己不也說了麼,因為你傻麼。”

  她被氣得一噎,“嚴燁,你欺人太甚了!”

  這個稱呼聽得他皺起眉,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俏臀,面色透出幾分不滿,“這麼連姓帶名地喊,你不嫌彆扭麼?”

  妍笙卻愣愣地搖搖頭,“我絲毫不覺得呢。”

  他有些挫敗,嘆出一聲氣道,“可我覺得。”

  真是奇了怪了,他本來就叫嚴燁,不叫他嚴燁那叫他什麼?她覺得莫名其妙,嘀咕道,“那喊你什麼?嚴廠公?掌印?督主?”

  他闔上眸子捏了捏眉心,“人前這麼叫是可以的。”說完又覺得分外不平衡,他一直管她叫她的小字,這丫頭果然是個缺心眼兒,也從來不問問他的字是什麼。略想了想,復又睜開眸子看著她,道,“卿卿,我的字是‘啟宸’。”

  “啟宸?”她訥訥地重複了一遍,心底咀嚼了一番,忽然面色微變,抬起眼來看他,神情莫名地古怪,“你父親膽子也忒大了,竟給你起一個‘宸’字!你難道不知‘宸’字是何意麼?”

  嚴燁唇角挑起個譏誚的笑,並不回她。宸字是何意,天底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父親給他起這個名字,原本就是希望他能君臨天下,光復大胤,讓万俟家族重新堂堂正正地立於世間。万俟家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來了這個機會,他運籌帷幄十餘載,就是要與漢南裡應外合,親手毀了大梁朝的三百年基業。

  他眼中的神色忽地變得森然,朝她綻出一個寡淡的笑來,“卿卿,你祖上便是臨安人麼?”

  不明白他怎麼忽然問這個事,妍笙有些迷茫的模樣,她說不是,思索著道,“聽我父親說,我曾曾祖父是蜀都人,後來應試中了個功名,陸家才開始發跡,一步步到如今。”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彎起唇角道,“其實我覺得自己和蜀都挺有緣,玢兒她母親崔嬤嬤也是蜀都人呢,她會說蜀地的方話,聽著極有趣。”

  嚴燁聞言半眯了眼。蜀地,看樣子她是個地地道道的梁人,這倒令人有些傷腦筋。大梁亡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她是個梁人,今後會眼睜睜看著梁亡麼?儘管大梁已是千瘡百孔。

  然而見她笑容滿面,他面上也跟著扯起一個笑容來。眸光愛憐地流轉在她臉上,微微一笑道,“我曾去蜀都辦過差,是挺有趣。”說著微挑眉,“你會說蜀話麼?”

  她撓撓頭,尷尬地笑了笑,“偶爾聽玢兒說,也學得來幾句。”

  他問:“是什麼?”

  妍笙掩口笑起來,抬起眸子端詳嚴燁。他背光而立,金色的光圈在他身後鑲嵌著,光華璀璨。他有一副毫無瑕疵的五官,濃眉下是深邃的眸子和挺拔的鼻樑,再往下,那張起菱的唇生得格外耐人尋味。

  她忽然興起一絲玩心,單手搭上他的肩,另一隻手輕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沖他挑眉一笑,“嚴廠公,你長得好撐展哦。”

  語調孟浪,言行豪放,她一個媚眼拋過來,居然教他覺得風情萬種。嚴燁有剎那的晃神,略皺眉問她道,“那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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