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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搖頭拒絕了,手腕微微使力從他的指掌間掙脫開,沉聲道:“大人不必為了我再與太后起衝突,沒的傷了母子情誼,我罪大惡極。”

  這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真令他整副心腸都涼了個徹底。他雙手無力地垂下去,望著她,仿佛無限落寞:“阿九,你寧肯相信一個燕楚嘰的片面之詞,也不願相信我麼?”人心都是肉長的,她怎麼會這樣固執,難道全然感受不到他對她的情意麼?

  腦子裡無比地混亂,阿九合上眼艱澀道:“我不知道,真真假假,我從來都看不透你……”她深吸一口氣轉過頭,眸子定定望著他,問道:“大人,即便你愛我,可是這錦繡河山呢?若是實在走投無路呢,非得我死才能換得來呢?”

  他面色陰寒,走過來,攬著她的雙肩將她嵌進懷裡來,沉聲道:“天下沒有那麼多的走投無路。燕楚嘰今日潛入宮中,特意來對你說這番話,分明是挑撥離間,想利用你來達到一些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腦子也不笨,難道連這個都想不通麼?”

  聞言,阿九面色倏地一變,沉吟道:“挑撥離間?”

  人在氣頭上,腦子就相當於一個擺設,什麼道理都捋不順了。這會兒冷靜下來,她垂了眸子思索,將燕楚嘰那番話從頭到尾給回想了一番,這才發現漏洞百出。按理說,周國若真一心要得到金蠍蠱,知道她是養蠱的人,便該將她蒙在鼓裡安安心心等死才是。這麼千方百計將一切捅破,倒像是刻意要她與謝景臣為敵似的!

  她到底聰慧,琢磨了瞬便明白過來了,詫異道:“燕楚嘰這麼做,是想挑唆我來對付你?”

  人一旦陷入感情,便不再是無堅不摧。有了在意的人,有了軟肋,所以就有了被人拿捏的把柄。他嘆息,撫著她的肩頭道:“你明白過來就好。往後多長個心眼兒,別平白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一個你便能攪得我章法全亂,到時候便教周國有機可乘了。”

  阿九怔了怔,霎時感到羞窘難當,腦袋埋在他懷裡好半晌,終於擠出幾個字來:“……對不住,我起先沒回過神來,給你添堵了。”說著又覺得不對勁,分明是他對她做了些禽獸不如的事,怎麼道歉的倒成她了?因抬起頭憤憤捶他的胸膛,啐道:“什麼對不住!這話要說也該你說才是!早不解釋晚不解釋,非得鬧這麼一出嗎?”

  他硬生生挨了她兩下,無奈地提醒她:“我解釋了,是你聽不進去。”

  “照你這麼說都怪我了?”她氣得跺腳,然而跺兩下拉扯到痛楚,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呲牙咧嘴道:“你還挺在理麼?”

  謝景臣只好妥協,抱著她輕輕搖晃,“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腦子裡千頭萬緒,滿腹都是委屈同彷徨,想流淚卻忍住了,只是拿手背揉眼睛,帶著鼻腔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凡什麼事和你沾上邊,腦子就不是自己的了。今日的事我也不怪你,都是命吧,橫豎逃不了了。”

  難怪當初容盈說,只有與愛的人在一起,才能真切地覺得自己是個人。鼻息間是熟悉的幽香,在他懷裡,她清晰地感受了心跳的存在,彼此的,貼得這樣近,綿延到天邊,能唱出一支歌來。

  裡頭濃情蜜意,英華殿外卻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趁著夜風吹拂樹葉婆娑的聲響,異常地刺耳突兀。

  阿九的定力終究不及謝景臣,聽見這響動,當即嚇得背上寒毛倒豎。抬起頭來看他,慌張道:“有人來了,怎麼辦?可不能讓人看見你!”邊說邊找地方讓他藏身,最後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指著香案底下道:“就這兒吧!”

  丞相看她的眼神霎時變得微妙。他什麼身份,這會兒跟做賊似的,避著人東躲西藏也就罷了,往香案底下鑽?這也太不像話了!他無奈,俯身在她耳廓上落下一吻:“見機行事。”說完足尖點地,輕輕躍殿樑上去了。

  阿九來不及害羞,提了裙擺就往外頭走,步履甚至有些蹣跚不穩。打起帘子出後堂,跨門檻時甚至差點跌地上去。她咬咬牙,撐著門框深吸一口氣,這才施施然到了大殿中央,膝蓋一彎跪了下去。

  將將擺好姿勢,腳步聲便近在身後了。阿九微微側目,聽見一個熟悉的女聲傳入耳中,慢條斯理道:“認真說,這可是你入宮的頭個乞巧節,就這麼白白蹉跎了,我都替你感到惋惜。”

  這個聲音這副語氣,阿九不消回頭都知道來的是誰,不由感嘆冤家路窄。這個帝姬究竟是多無聊,竟然這麼晚了跑來看她笑話奚落她?

  心頭想著,阿九徐徐從蒲團上轉過頭,含笑道:“乞巧佳節,帝姬不去問七姐求姻緣,怎麼到英華殿來了?”

  天家裡長大的帝姬,即使是來尋釁滋事也有一種非凡的氣度。欣榮唇角勾著一絲冷笑,踱步朝她走近道:“天道輪迴,自然懲善罰惡。七姐若垂憐,自會賜我一個良人,姻緣這東西求是求不來的。妹妹在佛堂里罰跪,我心中掛念,當然要來看看你。”

  阿九笑容寡淡,“帝姬掛念,著實令我受寵若驚。只是這麼晚了,帝姬隻身一人在宮中行走,趙公公向來對帝姬寸步不離,怎麼這回沒跟著一起?”

  聽她提趙宣,欣榮霎時有些慌張,轉瞬卻又恢復如常。她半眯起眼,目光落在阿九身上細細審度,口裡道:“後宮中事全由司禮監操持,掌印對我寸步不離?是哪些不要命的東西亂嚼舌根?”

  身體的不適已經到了極致,阿九臉色漸漸蒼白,然而未免欣榮起疑心只能苦撐。她用力咬了咬下唇,欣榮卻忽然咦了一聲,驚異道:“你這衣裳怎麼破了?”

  她神色極平靜,淡淡道,“方才在來的路上被樹枝劃的。”

  “樹枝劃的?”欣榮將信將疑,又在她面上細打量,蹙著眉頭問:“我看你臉色不好看,怎麼,身子不舒服?”

  “並沒有。”

  十指在袖袍下死死攥緊,阿九咬牙,這麼下去不是辦法,遲早教人看出端倪來。她思忖了陣兒,忽然寒聲道:“夜深了,我勸帝姬還是早些回宮歇著。這紫禁城是天底下最不乾淨的地方,白天那些東西不敢出來,入了夜可就說不準了。”

  聽了這話,欣榮心頭霎時開始發毛。轉身朝殿外看一眼,烏漆墨黑的內廷,風起了,紙糊的燈籠在檐下飄搖,陰森可怖。她膽子小,卻不願在人前示弱,因硬著頭皮嘲諷阿九:“白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你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

  跪在蒲團上的人卻只是陰惻惻一笑,“英華殿佛光普照,妖魔鬼怪自然不敢近我的身。倒是帝姬,若我沒記錯,從此處到玉棠宮,永巷附近是必經之處。還是說,帝姬想在這兒陪我一整宿?”

  欣榮被唬住了,她面上一陣青紅交織,半晌才狠聲道:“欣和,今日我來,是要把話跟你說明白。你害我母后到那般田地,我不會再顧念姐妹情誼對你心慈手軟。宮中日子還長得很,你有人相助,以為我就是孤軍奮戰麼?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消磨,走著瞧吧。至於這會兒,太后還沒說讓你起來,你就好好兒在佛像跟前懺悔吧!”

  帝姬說完狠狠拂袖,旋身大步跨出了門檻。走到丹陛上時卻頓了步子,遲疑了一陣兒才踏著月色提步離去。

  “……”

  阿九額上冷汗涔涔,頹然地往後跌坐下去。謝景臣疾步過來扶她,垂了眸子在她面上打量,只見起先的酡紅已經褪盡了,轉而變得蒼白如紙。他眉頭深鎖,俯身將她抱起來往外走,聽見她虛弱道:“欣榮……欣榮似乎發覺什麼了……”

  謝景臣擰眉,低頭在她身上輕輕嗅了嗅,果然,有一股子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兒。他眸色如霜,曲起兩指吹了個暗哨,阿九隻見一道黑影從眼前閃過,一個暗衛便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大人。”

  “盯緊了。那個帝姬如今沒什麼用處,若她有所察覺,要麼廢了雙手毒啞,要麼……也不必留著了。”他淡淡道。

  阿九抬起頭來怔怔望著他,“你忘了麼,那是你的親侄女……”

  “過去我始終顧念著血肉親情,所以才會婦人之仁,如今看來,果然大錯特錯。”他勾起一邊嘴角,面色淡漠,“我有你就足夠了。”

  ☆、61|4.13

  夜深人靜,天上的明月被雲層遮擋了,微茫斂盡,紫禁城各處都是黑壓壓一片。周遭沒有人煙,他也無需顧忌其它,將帝姬抱在懷裡飛檐走壁,她神思有些恍惚,只聽見耳畔風聲呼呼,再回過神時已經到了碎華軒附近。

  主子沒回來,宮人們自然沒有敢去睡的,亮著燭火守在門前,強打起精神焦急等待。阿九半眯起眼朝前看,空寂的夜色中,碎華軒成了唯一的明光,通明燈火照亮一方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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