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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的偶遇誰也不曾料到,她有些納悶兒,紫禁城這樣大,乾清宮又處於中心地帶,能通達的長街小徑數不勝數,可見她和他是真的有緣,這樣都能撞個正著!

  她神色變得微妙,腳下的步子頓住,扇子從頭頂放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居然有些進退維艱。

  眼下怎麼辦?裝作沒看見麼?可方才四目相對,他顯然也看見她了!大大方方過去打招呼麼?她心頭又彆扭得厲害,說來說去都怪金玉!有事沒事兒就在她旁邊說謝景臣喜歡她,一來二回,居然令她都有些信以為真了!

  心頭一番打鼓,他卻逕自過來了,朝她微微揖手見個禮,道:“臣給公主請安。”

  人都到跟前兒了,再躲也不能躲到天上去,阿九略定神,團扇擋著半張臉朝他微微點頭,“大人不必多禮。”

  他口裡謝恩,直起身後又朝她走近一步,隨口道:“殿下也是去乾清宮麼?”

  這樣的距離有些曖昧,她心口一陣發緊,忽然就感到一絲慌張,口裡應是,“皇父召見,想來大人也是去乾清宮吧。”邊說邊拿眼風望金玉,眸光里居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她局促不安,他卻是一副坦蕩自在的樣子,抬手一比請她先行,很是自然地對她提議:“既然如此,臣與殿下倒是同路,不如一起去。”

  “……”阿九不想和他同路,然而這麼多雙眼睛瞧著,駁謝景臣面子就是自個兒找死。她有些悻悻的,臉上擠出個乾巴巴的笑容來,萬分艱難地說個好,“既然如此,那就和大人一道去吧。”

  那頭金玉還在邊兒上興致勃勃地觀望,瞧見她的笑容幾乎都想翻白眼了。笑得比哭還難看,這心口不一得也太明顯了吧!她不大理解,謝丞相如立雲端,這麼個秀色可餐的美人兒,和他走一路有這麼難受麼?

  兩個人並肩朝前走,誰都沒再開腔,徐徐的微風中那步伐緩慢,長街上是金光投落的人影,一高一矮相得益彰,一不留神就入了畫。

  乾清宮外頭的空地上停著鳳輦,阿九眸光一閃,神色忽然就變得凝重起來。看這模樣,岑皇后已經先到了。

  起先鈺淺從司禮監那頭打探來了消息,說皇后那頭已經送了個替死鬼出來,就這麼將事情推了個一乾二淨。她覺得可笑,這些宮裡的貴主果然不拿奴才當人看。一面又有些可憐那死得冤枉的小太監,平日裡為主子做牛做馬不說,緊要關頭便是命也得交代出來。

  一面思忖著,耳畔卻傳來謝景臣的聲音,恭謹道:“臣恭請大家萬福聖安,老祖宗萬福金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阿九心頭一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入了乾清宮正殿。因連忙垂下眸子規整心緒,視線所及是龍袍下擺的八寶立水,她定定神,恭恭敬敬朝主位上的三人見禮請安。

  “行了,都平身。”說話的是葛太后,語調平靜聽不出喜怒,指了指邊上的圈椅請兩人坐,一面吩咐侍立的宮人奉茶。

  “謝老祖宗。”阿九福了福,起身的剎那間略微抬眸,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皇后。這位大涼的坤極端坐在太后身側,錦衣華服,眸光木木的沒有靈氣,不知落在何處,面色也蒼白得不尋常,看上去像是抱恙多時。

  自那日於碎華軒被謝景臣所傷,岑氏似乎一直有些古怪。她心頭隱隱覺得不對勁,卻也來不及深思,只很快別過眼不再看皇后,又聽皇帝的聲音響起,語調平平道:“皇后,你罰帝姬跪於英華殿外思過,以致欣和大病一場,究竟是怎麼回事?”

  皇后開口說話,字字句句卻格外彆扭,面無表情道:“回大家,臣妾的確曾罰帝姬跪思己過,不過也只一個時辰便讓人叫她回去了。是通傳旨意的奴才一時大意,這才引致了這場誤會。”

  這麼大件事,鬧得宮裡宮外沸沸揚揚,如今卻只用“誤會”兩個字便一筆帶過,顯然難以令人信服。皇帝滿腹疑竇,目光一轉看向帝姬,沉聲問:“欣和,你說呢?”

  阿九的面色微變,幾不可察。讓她說,可她又能說什麼呢?皇后既然敢顛倒是非,必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打算,人證物證說不定早都捏造了出來。單憑她一面之詞,恐怕也無力扭轉乾坤吧!

  她略沉吟,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來,溫聲道:“當日之事是兒臣有過在先,母后理應責罰。兒臣深信母后不會蓄意加害兒臣,既然母后已經說了是誤會,那兒臣便懇請皇父勿再追究。”

  皇帝心頭一動,嘆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然如你母妃一樣深明大義,著實教朕欣慰。”

  那頭父慈女孝,謝景臣卻由始至終不發一言,只是眼皮子略抬看向太后,目光諱莫如深,不知所想。蜜蠟珠子在太后指尖流轉而過,仿佛是覺察到了什麼,她朝他回望過來,語調之中夾雜幾分得意:“謝大人有何話說?”

  他唇角的笑意寡淡莫名,輕撫纏在指尖的菩提子,垂首恭謹道:“大家與老祖宗不在宮中,卻對宮中之事了如指掌,千里之外尚能運籌帷幄,臣心中敬佩不已。”

  太后捋念珠的動作驟然一頓,含笑道:“若不耳聰目明,萬歲爺同哀家如何坐鎮紫禁城。”說著目光看向皇帝,“這些日子皇后抱恙在身,多虧謝大人輔佐料理內廷之事,大家定要好好褒獎丞相。”

  這番話是你來我往的明槍暗箭,聽得阿九直冒冷汗。她在太后同謝景臣之間掃視一眼,眉頭微皺。當初在慈寧宮時曾與秦嬤嬤聊過幾句,聽她字裡行間的意思,太后應當極為重用謝景臣才是,可眼下這情形,怎麼兩人像有過節似的?

  正不解,一聲女子的尖叫卻平地乍起,尖銳的,刺耳的,悽厲如夜梟。

  阿九大驚,循聲去望,卻見皇后猛然從寶椅里站了起來,大張著口,一張花容月貌極盡扭曲,指著前方顫聲道:“賢妃!你、你不是死了嗎……你別過來,別過來!”邊說邊驚惶失措地往皇帝那頭跑,哭喊道:“大家,大家救我!大家!”

  賢妃?賢妃早死了好幾年了!皇后娘娘怎麼會忽然提起賢妃,這青天白日的,見鬼了不成!

  皇后如癲似狂,看得殿中眾人悚然大驚。阿九心頭一陣駭然,側目看謝景臣,他的面色仍舊波瀾不驚,眼底的平靜幾乎觸目驚心。她霎時明白幾分,因定定心神凜眸呵道:“皇后娘娘瘋魔了!快護駕!護駕!”

  話音落地,立侍在皇帝身旁的李三金當即回過神來,幾步擋在了皇帝身前。謝景臣極緩慢地轉動指尖的筒戒,半眯了眸子寒聲道:“還不將皇后娘娘拿下!”

  內侍們如夢初醒,當即幾個箭步上前,扣了皇后的雙手將她摁在了地上。地上的女人仍舊不肯消停,面色誠惶誠恐,瞪大了眸子悽厲道:“賢妃!不是我害死你的!那碗燕窩我本是給良妃備下的,是你自己作孽誤食!怪不得我,怪不得我……”

  “一幫不中用的東西,皇后娘娘身子不適,還不快扶她回宮休息!”葛太后面色極為難看,一面斷喝一面起身,伸手便要去捉岑婉,然而卻被人半道上給攔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寒聲道:“皇后娘娘情形不好,老祖宗可靠近不得。”

  太后目眥欲裂,怒不可遏道:“丞相好大的膽子,連哀家都敢阻攔了嗎!”

  “丞相所慮極是,老祖宗可千萬得小心,別被這瘋婦傷了才是。”起先受了驚嚇,宣帝說話的聲音還有些發虛,清清嗓子定定心神,凜眸望向地上的女人,沉聲道:“四年前賢妃中毒身亡,看來不是御膳房失職大意這樣簡單。”

  “……”阿九冷眼打量皇后。堂堂的一國之母被幾個內監摁在地上,鳳冠落了,髮髻散了,灰塵撲了滿嘴滿面,雙目裡頭又驚又恐,看上去狼狽至極,再尋不見一絲端莊美麗的影子。

  皇帝略沉吟,道:“皇后這模樣,看來一時半會兒問不出什麼來。丞相一貫見多識廣,可知皇后所患何症?”

  謝景臣對揖了雙手朝皇帝微微弓腰,涼聲道:“回大家,依臣所見,皇后娘娘……似乎是衝撞了陰魂。”

  殿外再熱烈的熾光也教人發冷了,殿中諸人被“陰魂”二字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上下的汗毛都林立起來,一個個地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陰魂……可不是麼?皇后能瞧見一個死了四年的人,不是撞鬼是什麼?尤其她方才那番話,更是坐實了與賢妃的死脫不了干係!眾人心頭欷歔,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種因得果,如今冤魂找上了門兒來,只怕是要索命了吧!

  葛太后氣得渾身發顫,掌心裡的念珠幾乎都要碎裂般。岑氏是一國之後,若是尋常病症,自己背後使把力,要保下來還是不難的。可涼人最忌憚鬼神,這麼個衝撞陰靈的名頭安下來,那就是將所有活路都給封死了,即便不被處死,只怕也是幽禁冷宮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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