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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影默默站起來,勇敢地正視星曜沒有表情的臉,然後咬著牙大步走向玄關。

  林星曜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目光停留在那隻杯子上。

  疏影打開大門,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回過頭說道:“當年開車的不是光,他和哥一樣也是受害者。”

  之後,是關門聲。

  星曜拿著杯子的手稍稍用了點力,他輕笑一下,慢慢地把玻璃杯懸置在空中,稍一鬆手,金色的液體飛濺,透明的玻璃杯直直下墜,接觸到地面的瞬間,破裂。

  深棕色的地板上緩緩流淌著晶瑩的液體,液體裡參雜了點點玻璃渣,似水似淚,透露出無限的悲情。

  生活貌似重新回到了它正常的軌道。

  校園依舊散發著清新的香味,書卷的氣息,還有臘梅的清香。

  調養了多日,凌光重新回到了校園,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讓疏影開心的了。

  而他們的事身邊的熟人也都知道了,沒有人反對,大多數人都笑容滿滿地恭喜或是祝福。大姐不懷好意地臭疏影,毛毛雨jian笑,染雪淡笑不語,眼神卻有些複雜。

  只有小夢,一直未見。

  岳野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頻率也很少,且多數時候和疏影也只是笑著點頭招呼一下,不能說是隔閡,只能說大家的心態在急轉之後還沒能調整好。

  對於他,疏影不知道拿出什麼態度。每次,也只能笑一下,然後沉默。

  不管怎樣,生活,貌似,回到了它應有的正常軌道。

  溫暖的辦公室里,只有書桌上那盞檯燈,橘黃色的燈光不是很亮,卻很柔和。

  桌前的男人已經在那兒批閱了很長時間的文件,手中的鋼筆沒有停下過。坐在他身邊的男人一直看著他,雖有一點昏昏欲睡,卻還是強打精神撐著快要搭拉下來的眼皮。

  “你累了,就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男人低沉的嗓音平緩地響起,卻透著隱隱的威嚴,他的話一下子驚醒了快要睡著的男人。

  “不,我撐得住。”抖了抖有些麻木的腿,挺直了腰板,男人什麼睡意都沒有了。

  “回去吧,你夫人怕是也等急了。”

  今天,他們剛下飛機,便馬不停蹄地接見客戶,忙到現在,老闆竟還有精力熬夜批示文件。

  “呵,老束啊,你跟我那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回去吧。”

  男人放下筆,回過頭看向自己的秘書,當然也是他的老友。

  束敬之遲疑了一下,終是從位子上站起身,說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別太晚了。我讓老程在樓下等你,到時送你回去。”

  “不了,你讓他也回去吧。我今天不回去了。”男人又拿起筆寫了起來。

  束敬之猶豫著開口問道:“你不回去看看凌光嗎?”

  “他的病不是好了嗎?”男人漫不經心地合上一份文件,又打開一份文件。

  束敬之語塞,半響接不下話。

  “我知道你的意思。遙疏影是吧。”男人停下筆,說,“我有兩個兒子,女人卻只有一個。你說,該怎麼辦?”

  束敬之搖頭道:“我不知道。”

  “很簡單。”男人迅速在文件上寫下一行字,結尾處重重點下一筆,“取一個,舍一個。”

  NO.51 海市蜃樓

  疏影站在房間的外面,透過那兒的窗戶遙望醫院樓下的人來人往。

  凌光正在房間裡接受醫生的檢查。

  思緒回到前天的下午,一個陽光普照,暖洋洋的下午。

  凌光坐在校園裡惟一的一面湖水旁的椅子上,左手拿著小提琴,右手有意無意地輕輕撫摸著琴弦。他們剛從音樂教室出來,凌光自從小提琴大賽後就沒有再碰過小提琴了。對此,凌光的教授很生氣。疏影站在一邊無能為力地看著凌光一言不發地接受著訓斥。他沒有參加決賽是因為那天星曜正式回到凌家,他沒有練琴是因為自己。然後,教授懲罰他每天除了吃飯和睡覺都要好好練習。

  而凌光的回答是:“老師,我會的。不過,要在我眼睛接受手術之後。”

  湖水碧綠,偶有風吹過,才泛起一點漣漪。

  疏影坐在他的身邊,回想著他剛才說的話。

  他想要接受角膜手術,重見光明。

  “有風險嗎?”疏影側過頭,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滑過每一根琴弦。那些可怕的傷口已逐一淡去,雖然有些地方留有淡淡的粉色,但是不細看他的手依舊如同以前那般完美。

  “這世上不存在沒有風險的事。”凌光停止了撫摸,拿出松香摩擦琴弓,“不過,移植角膜已經不算是什麼大手術了。只要有合適的角膜,調整好我的身體狀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因為哥哥嗎?所以,你要……”

  “凌若塵是一個原因。不過,”凌光聽到哥哥這兩個字還是條件反she地皺眉,雖然有刻意控制,但是他顯示出了厭惡的表情。他把臉轉向疏影,雖然看不見她,但他還是對著她的方向露出一個笑容,然後說道,“過來好嗎?”

  疏影聽話地往他身邊再靠近了些。凌光把小提琴放下,然後反身抱住疏影,他把臉埋在她的頸窩,用手撫摸著她柔軟的秀髮,然後深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努力吸取她身上那淡淡的香味。

  “光……”

  “好香……你知道嗎?其實,我想每天都確認你在我身邊。”

  “疏影。”

  還沉浸在回憶的疏影被身邊的叫喚驚醒,她立刻回頭,只見凌光已經站在自己的身旁。

  “已經檢查好了嗎?醫生怎麼說?”疏影自然地牽過凌光的手,兩個人慢慢向電梯走去。

  “嗯。醫生說只要有合適的角膜出現,就可以手術了。我現在的情況比當年好多了。”

  “那麼,角膜要多久才能找到?”

  “這個不一定,不過,只要一有消息院方就會通知我的。”

  其實,在國內眼角膜的捐贈者還是少之又少。因為受到傳統觀念的影響,不太有人願意在自己死後捐贈角膜,即便自己願意,家屬也不會答應。疏影想起凌光的母親前些天找她談話時提到希望光去美國接受最好的治療,她要的是最完善的醫療技術和照顧。加之,她已經在美國那邊聯繫到角膜源,所以,她希望光能立即去那邊做手術。

  “怎麼了?”見疏影沒了聲音,凌光有些擔心地問道。

  “你母親希望你去美國治療,是嗎?”

  “我不去。”凌光很果斷地答道。

  “為什麼?你母親那邊都已經……”

  “你會陪我去那兒嗎?”凌光打斷疏影的話,反問道。

  “啊?去美國?這不太可能吧,其實只要……”疏影急巴巴地想要解釋。

  “這就是了,我不會去的。”凌光再次打斷疏影的,一臉堅決的樣子使他原本就顯得冷峻的面龐越發清冷,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疏影嘆道:“唉,我是擔心這兒的眼角膜資源欠缺。”

  “會找到的。”凌光停下腳步,頭為側,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而且,我希望睜開眼睛第一個就看見你。”

  “我?其實,我一點都不好看。”疏影沖凌光擺擺手,即便他看不見。

  “不好看?我無所謂。”凌光聲音里有些失笑。

  “真的,我會讓你失望的。”其實,她也一點都不難看。不過,跟凌光站在一起,多數人都會變得平庸,所以還是早點跟他坦白的好。

  “你好不好看我一點都不在意。”

  ……

  聲音漸行漸遠,隱約間可以聽到零星的笑聲。

  午後的陽光灑得人舒服而慵懶,伸一個懶腰似乎就能把那些好心情全部抒發出來。

  在疏影的記憶中,這段日子是她最開心,也是最難忘的日子。每天早上睜開眼就覺得歡欣雀躍,每天都會覺得鳥語花香,每天就算是最無聊的課也能上得津津有味。

  凌光現在如果沒有事就會陪著她一起上課,不過大多數時間他為了掩人耳目都會戴上帽子和眼鏡,然後有時會睡一會,有時會很安靜地聽老師講課。疏影起初勸他不用陪她,但是凌光的性格是非常固執的,沒辦法,疏影只好答應。不過時間長了,習慣了凌光的陪同,疏影也就自然而然地投入到學習當中去了。

  雖然光嘴上不說,但是疏影可以感覺到他是故意陪在她身邊的。因為,她發現只要她離開了他感知的範圍,他就會變得焦躁、不安。就好像她第一次帶凌光和寢室里的姐妹認識,大家約在餐廳吃飯。不過,疏影是和寢室的姐妹一起過去,然後和凌光在餐廳會合。但是在臨行前,疏影被學院的老師叫去開會,所以就只好讓姐妹先行,自己等會過去。只是,等她趕到的時候,飯桌上的氣氛極其詭異,大家都低著頭沉默不語。大姐那麼活躍的人也縮在角落不吱聲,剩下的染雪和毛毛雨在那兒大眼瞪小眼,拿個杯子都緊張兮兮,顫顫巍巍的樣子。而凌光的那張臉,已是極度冰寒,雖然他一言不發,但是看得出來他已經坐立不安。直到她坐下,東扯西扯的一番,凌光的臉色才有所好轉,現場的氣氛才得以回升。事後,疏影才知道,在自己沒到的時候凌光每多等一分鐘,臉色就暗沉一分。大姐對她吐露心聲說道:“你家那位,你在和你不在簡直是天壤之別。你沒來的時候我真擔心自己會被他凍死。”

  他之所以會這麼緊張,都是因為自己之前給他造成的陰影。再加上他雙目失明,所以,越發容易變得敏感而多疑。所以,疏影儘可能地陪在他身邊,慢慢幫助他舒緩這種不確定感。

  就在這樣舒心的日子過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後,醫院那邊終於打來電話,通知凌光說:找到合適的眼角膜了。

  這的確是一個令人振奮開心的事,凌光在這一個月間每天都為手術做足準備,不論是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在知道這一消息的時候,疏影清楚地看見他因為高興,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丰神異彩,那樣明朗的笑容更是難得一見。他的笑如同雨後彩虹,刺穿天際,艷若驚鴻。

  然後,他就像是一個考試得了滿分的孩子,興奮地抱著她說:“我能復明了!”

  她早已經激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會傻傻地應著:“太好了,太好了……”她早就幻想過如果他的眼睛好了,那麼,他會是怎樣的美好?他的眼睛本就那麼漂亮,如果恢復了華彩,又會是怎樣的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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