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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影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

  林星曜過世前一個月,她和他看了最後一場電影。

  他對她說的,和凌光對她說的基本一樣:“你可以說給我聽。”

  那部片子疏影現在已經淡忘了,不是什麼大片,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是一部中庸的片子。但是,她清楚的記得自己給他說著說著,滾燙的淚水便一顆顆滴落,直到後來她都無法看清屏幕上的圖象。他摸索著把手放到她的下巴下,接住她的眼淚,然後似泉水般清透的聲音極盡溫柔地像是安撫出生的嬰兒般,一遍遍地對她說:不哭,不哭。

  再以後,她就沒有踏入過電影院了。

  離開電影院的時候,外面陽光明媚得更甚。

  適應了裡面的黑暗,一下子來到充滿光明的地方,頓時頭暈目眩,有種夢遊的感覺,不太真實,恍恍惚惚。陽光刺得疏影不敢睜開眼睛,怕一眨眼,就有淚水滑落。

  疏影睜了睜眼,沒有液體留下。電影院外面的喧鬧頃刻把她的周身全部包圍,人煙的氣息給了疏影絲絲活力,剛才那種快被溺死的掙扎感像是一場已經久遠的夢。

  “你的手很涼。不舒服嗎?”

  一向來都是他的體溫比較低,但是,今天他一直握著她的手,兩個小時下來,她的手竟然持續降溫,到電影結束時已是冰涼冰涼。

  不僅如此,她給他的講解很清晰,但更像是她自己在自言自語,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小到連他都無法聽清,耳邊只有她喃喃的聲音,含混一片。

  “可能裡面冷氣太足了吧。”疏影把手從凌光手中抽出,使勁挫了挫,呵了口氣。

  凌光並不滿意她的回答,俊眉微攏,想說什麼又似找不到她話語裡的漏洞。

  疏影一看凌光皺眉,立刻伸手想把它撫平:“別皺眉,不好看。”

  她冰涼的指尖觸到他時,他突然感到一陣心疼,好像從她指尖傳來的不是涼意,而是滿腹的悲傷。凌光笑了笑,眉間的小疙瘩平坦了下去,他說:“那你就不要悶悶不樂。”

  疏影的手停了下來,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他驕傲也自卑,他冰冷也溫柔,他敏感也細膩,他現在陪在她身邊。

  “誰叫最後那個男配角死了,我覺得心裡不平衡啊。”

  她話音一轉,顯露出平日裡的開朗和俏皮。

  “只是配角而已。”他拉過她的手。

  “什麼?主角把什麼好事都占盡了,難道不能分點給配角嗎?我要吃飯了,化悲憤為食量。”

  心中的傷痕恰似白天的月亮,雖然看不見,但它卻是存在的。

  慢慢來,只要有時間就可以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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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1 驚慌

  回到學校後,一切照常,唯一不同的是尚小夢和遙疏影變得形同陌路。

  事情是怎麼一步步變成這樣的?疏影很困擾,好像她和凌光在一起就變成了全世界的大惡人。她不需要支持,只要理解就夠了,但是連最好的朋友都無法理解,她又能奢望什麼呢?

  今天,凌光的教授終於再次出現。他沒說什麼,直接讓凌光開始演奏。

  一段演奏下來,凌光發揮自如,表情輕鬆,完全投入。

  但在最後一個音完結後,教授神態嚴肅,一語不發,專注地看著凌光和他手上的那把琴。

  疏影很小聲地呼吸,凌光靜靜地等待,每一秒都變得很漫長。

  許久,教授緩慢有力的聲音才打破了這壓抑的安靜:“我不知道是什麼魔法讓你能夠徹底領悟,突破自己的極限,但是,我想說,恭喜你,你現在的演奏幾乎完美。”

  凌光的表情呆了幾秒,然後他的笑容含苞待放。

  疏影高興得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好像這樣的心情在星曜拿冠軍的時候有過,此外再沒有出現過。

  教授回頭看著疏影笑道:“看來你指點得很好啊。”

  疏影笑著說:“我沒做什麼啦。”

  教授又對凌光說:“以前我不推薦你,不過今天我非常想推薦你去參加小提琴大賽。你的才華應該展示在世人面前。”

  小提琴大賽?疏影一愣。

  凌光似乎不是非常願意的樣子,他很謹慎地說:“我現在還沒有這個打算。”

  “光,你可以做得很好。就像現在,你可以做得比你失明前更好。我給你考慮的空間,你仔細想想吧,這會是個很好的機會,難道你不想超越林星曜嗎?”

  什麼?疏影猛然抬頭,錯愕地看著教授,他正期待地看著凌光。

  當林星曜三個字不經意地出現在這個場合的時候,疏影覺得自己的心臟脆弱得差一點停跳,要不是手撐著桌子,她恐怕已經倒在地上了。劇烈的心跳震得疏影害怕會被凌光聽見。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懸浮在空中,頭重腳輕,沒了方向,腦中所有的思緒都被抽空。

  教授走的時候,疏影一點感覺都沒有,太陽穴突突地跳著,跳得她心慌意亂。岳野沒有告訴她凌光知道星曜!他知道!

  “疏影,怎麼不出聲了?”凌光奇怪地問道,教室里太安靜了,教授走了,疏影竟然一直沒有說話。

  “我在想林星曜是誰,你知道?”

  疏影緊緊靠在桌邊,儘量不讓自己在說話時出現顫音,她試探地問道,要在凌光面前說出林星曜這三個字讓她覺得費盡了全力。

  凌光臉上的表情很奇怪,疏影甚至看到了一絲崇敬。

  “你可能不知道,不過,真的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他拿過無數獎項,基本上有他參加的比賽第一名不會是別人。”凌光笑了笑,像是在追憶往事,“我有聽過他的演奏,但沒看過他本人演奏。很遺憾,前些年他車禍去世了。現在,基本上沒人能超越他當時的成就。我在失明前拉小提琴只是一種興趣,但是失明後,我發現我的世界只有小提琴了,對它的熱愛才強烈起來。但是,想要超過林星曜,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啊,想要超過星曜怎麼可能是件容易的事?

  人人都說林星曜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但是沒人知道他為了練琴,除了吃飯睡覺,所有的時間都在練琴。

  人人都對林星曜寄予厚望。但是沒人知道他會為了第二天的比賽會緊張得睡不著覺,還要她唱歌哄著才勉強合眼。

  人人都覺得他在台上意氣風發。但是沒人知道也會因為練不好琴心灰意冷,垂頭喪氣。

  那仿佛還是昨天的事,他在台上獨奏,下面的人靜靜地聆聽。那種曠世的高山流水,世外桃源之感,只存在於他的指尖。他收音的姿勢是最優美的,那一剎那,你所有的感動都會化作春水或是流出眼眶,或是流入心底。而他,會在台上睜開雙眼,流光溢彩的眼眸含笑地看著台下的評委和觀眾,然後鎖定在她的臉上。

  恍若神子,美不勝收。

  “那你應該很了解他吧?”

  “不是的,我只關心他的音樂,他本人我倒不太了解。照片看過一次,只記得長得很好看,具體什麼樣也記不太清了。”凌光略帶惋惜地說,“聽說看著他本人演奏感覺更好。”

  疏影覺得洶湧的淚水排山倒海地向她襲來。

  “光,呆會我不能陪你吃飯了。我家裡有事,我得趕回去一趟。可以嗎?”

  “這樣,你回去吧。”凌光有點失落,本來他已經預約好了一家餐廳,想在晚上給她一個驚喜的。

  疏影努力撐到出門,走出門的剎那,眼淚便似斷了線的珠子,一發不可收拾。

  很久沒有因為星曜而哭過,曾經她以為為他流的眼淚已經把她這一生的淚水都提前預支了。

  但是,今天再次為他流淚的時候,她覺得很累,累得她連眼皮都眨不動。即使眼淚乾了,那種酸澀脹痛的感覺久久消散不去。

  “岳野。”疏影找到公用電話,立刻撥給了岳野。

  “疏影?”岳野有些驚喜。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光他知道星曜的事?”她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太過激動,可是今天的事讓她差點無法接應,事情跟她以為的相差太多,她無法不激動。

  “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哭了?光說了什麼?”電話那頭,岳野的驚喜一掃而空,疏影有些失控的聲音讓他很緊張。

  “他說他知道星曜,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個,你聽我說,光只不過是知道有林星曜這個人,但是他不知道他是你哥哥這些事。你不要太擔心。”

  “擔心?哼,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我今天就不會措手不及。如果我早點知道,我就不會瞞著他。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你讓我怎麼跟他說?如果我是他,肯定會覺得這樣的刻意隱瞞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疏影煩躁地原地來回踱步,鬱結的心情讓她恨不得時光倒流。

  岳野在電話那頭沉默了。

  “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當時,誰都沒有料到你們會發展到現在的關係。我只是覺得凌光這麼敏感,這樣的事你跟他說得再清楚,難免他會聯想開去。與其這樣,不如不提。而且,我也不想你為此煩惱。事情怎麼會這樣?”岳野現在也被攪得一團亂麻。

  “好了,你還是對光什麼都別說,我來處理。就這樣吧,我頭痛,不說了。”疏影不去聽岳野在電話里的叫喊,直接掛了電話。

  疏影搖搖晃晃地離開,完全沒有發現身後的人。

  夏楓的臉龐像是盛開的漫珠沙華,美麗得狠毒。

  疏影逐漸冷靜了下來,試著分析目前的情況。

  其實,聽光的口吻,他對星曜的印象還是不錯的,甚至是抱有好感的。所以,如果選擇一個恰當的時機,思量好內容,好好地和光說,光可能會生氣,但是應該能夠接受。要是這樣便再好不過了。

  就這樣,等他們的感情更堅定一些,凌光能更加確定、相信她的真心時,她就開口告訴他。這件事不能拖久,但也急不來。太急的話很容易在細節上出問題。

  疏影臉上的淚痕一道一道,乾澀得讓她的臉感到僵硬無比。

  校園很空曠,即便是夏天裡的風,吹在臉上還是讓她覺得有些疼。

  疏影用手胡亂擦了一下。現在的她很想回家,回家抱著媽媽,聞聞她身上安寧的味道,平復自己的心情。

  星曜哥去世後,便是媽媽一直抱著她,安慰她,讓她逐漸走出最陰霾的日子。

  疏影突然真的很想回家一趟,看看爸媽。她加快了腳步,想趕在晚飯前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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