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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想著要不要去打工,她把蜜柑遞到我面前。
「要吃嗎?」
「……謝謝。」
我接過蜜柑,默默剝皮。
「無精打采呢!難道你不想搭我的順風車?」
「沒有啊,搭了呢。你的順風車,還有新幹線,我正在反省呢。」
「怎麽這麽鬱悶,旅行要開開心心的啊!」
「與其說是旅行,不如說是綁架吧。」
「與其省視自己,不如看我吧。」
「所以你說這種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她吃完便當,毫不在意地蓋上蓋子,用橡皮筋圈住,顯然是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俐落手法。
我無意指責她散發出的現實感跟實際狀況的差異,只默默地一瓣瓣吃著蜜柑。這是她在小賣店買的,意外地又甜又好吃。我望向窗外,外面是一片平常看不到的田園風景。我看見田間的稻草人,不知怎地,決定抵抗也是白費力氣,還是認命算了。
「對了,『交情好的同學』全名叫什麽啊?」
她一直在我旁邊翻旅遊雜誌研究當地名產,突然有此一問。蒼翠的山脈讓我心情平和下來。我直接回答她。這個名字並不怎麽稀奇,她卻充滿興趣地頻頻點頭,然後低聲叫了我的全名。
「有名字跟你很像的小說家,對吧?」
「對,雖然我不知道你想到的是誰。」
我想起自己的姓和名,分別聯想到的兩個作家。
「難道是因為這樣才喜歡小說?」
「雖不中亦不遠吧。一開始閱讀確實是因為這樣,但喜歡看小說是因為覺得有趣。」
「唔——,你最喜歡的小說家跟你同名?」
「不是。我最喜歡的是太宰治。」
她聽到文豪的名字,有點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太宰治,寫《人間失格》的那個?」
「對。」
「你喜歡那種陰沈的作品啊。」
「小說的氣氛確實有點鑽牛角尖,可以感覺到大宰治的精神透過文字傳達出來,但不能以陰沈兩字下斷語就是了。」
我很難得有興致解釋,她卻意興闌珊地嘟起嘴來。
「嗯——,反正我沒有要看。」
「你好像對文學沒什麽興趣。」
「是啊!沒興趣。但是我看漫畫。」
應該是,我心想。這不是好壞的問題,而是我無法想像她靜靜地閱讀小說的樣子。就算是看漫畫,她也一定在房間裡東摸西摸,發出各種聲音吧。
繼續對方沒興趣的話題毫無意義,轉而問她我在意的問題。
「你爸媽竟然答應讓你出來旅行,你用了什麽手段?,
「我說要跟恭子出去旅行。只要說我在死前想做什麽,我爸媽通常都會含著眼淚答應。但是跟男生出去旅行是有點那個啦——,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麽反應,所以——」
「你真是太過份了,這樣利用你爸媽的感情。」
「那你呢?你怎麽跟令尊令堂說?」
「我不想讓我爸媽擔心,騙他們說我有朋友,要住在朋友家。」
「好過份,好可憐喔!」
「你不說,這樣不傷害到任何人嗎?」
她愕然搖搖頭,從腳邊的背包里拿出雜誌。害我不得不跟親愛的爸媽說謊的人就是她好嘛,這是什麽態度啊。
她翻開雜誌,趁此良機,我也從包包里拿出文庫本,專心閱讀。從一大早就應付非日常的一切讓我疲累,還是委身於故事中獲得心靈上的慰藉。
我這麽想著的時候,會不會就是她來干擾我平靜的伏筆呢?到底是誰害我這樣成天疑神疑鬼的啊.接下來我重要的時間並沒有被任何人打攪。專心看了一小時的小說,看到一個段落時,突然發覺我的平靜並未被打攪。望向旁邊,她把雜誌擱在肚子上,睡得很舒服的樣子。
看著她的睡臉,我心想要不要在她看不出罹患重病的健康肌膚上塗鴉,但還是算了。
在那之後,一直到新幹線到達目的地前她都沒有醒來,到達之後也沒有醒來。
這種說法好像是她短暫的一生就在新幹線中結束了一樣,但其實她只是沒睡醒。有不吉利的誤會可不好。
我輕輕地捏她的鼻子,她哼了幾聲,但沒有醒來。我使出殺手鐧,用橡皮筋彈她毫無防備的手背,她才誇張地蹦起來。
「你可以叫我啊!」
說完,就一拳打在我肩膀上。我好心叫她起來竟然得到這種回報,真是難以置信。
幸好這裡是新幹線的終點站,我們得以拎著行李悠閒地慢慢下車。
「第一次登陸!哇,有拉麵的味道!」
「是你多心了吧?」
「絕對有!你鼻子壞掉了吧?」
「幸好不像你腦子壞掉了。」
「壞掉的是胰臟啦!」
「這招必殺技過於卑鄙,從現在開始禁止使用。太不公平了。」
「那,『交情好的同學』也練個必殺技吧?」
她笑著說。話雖如此,但我近期並沒有預定罹患重病,便慎重地拒絕。
從月台搭長長的電扶梯下去,來到琳琅滿目的土產店跟休憩處的樓層。這裡好像剛剛改裝過,充滿清潔感的空間我很喜歡。
我們搭上往地面層的電扶梯,終於出了查票口。走出去的瞬間我大吃一驚。真的假的?我懷疑自己的感官,空氣中正如她剛才說的一樣,有拉麵的味道。怎麽會有這種事?這要是事實的話,那就能說某府有醬汁的味道,某緜有烏龍麵的味道吧。我還沒去過那些地方,不能否定有此可能,但真有某一種料理能這樣侵蝕人類的正常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