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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沒想到會碰到恭子。」
她又驚又喜地說,逕自拿了我盤子上的蕨餅吃。
「我跟恭子從國中就認識了。她個性很倔強,起先我覺得她有點可怕,但說上話之後立刻就要好了起來。她是個好人,『交情好的同學』也跟她好好相處吧。」
「……你生病的事不跟閨蜜說,可以嗎?」
我明知這是潑她冷水,還是說了。她積極向上的多彩心情一瞬間泛白了。但我不是故意要傷害她的。
我只是覺得既然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就應該坦誠地活下去,所以才問她的。我心想,她最後的時間跟比我重視她得多的閨蜜一起度過,絕對更有價值才是。以我而言,這算是很稀奇地為他人著想。
「沒關係沒關係!她其實很多愁善感的,要是跟她說了,每次見到我,她一定會哭的。那就一點也不好玩了吧?我已經決定儘量對周圍的人隱瞞,這是為了我自己。」
她的話和表情像是用意志力彈飛了我潑的冷水,這足以讓我不再多說。
只不過從昨天開始就藏在我心裡的疑問,被她的意志力勾了出來,總覺得非問她不可。
「你啊……」
「嗯?什麽?」
「真的要死了嗎?」
她瞬間面無表情。光是看到她這樣,就讓我覺得早知道不問較好。但是,我連後悔的時間都沒有,她就恢復了原狀,跟平常一樣表情變化萬千。
一開始是笑容,然後是為難、苦笑、生氣、悲傷、接著又回到為難,最後她直視我的眼睛,笑著說。
「要死了喔!」
「……這樣啊!」
她比平常頻繁地眨著眼睛,笑了起來。
「我要死了呢!好幾年前就知道了。現在醫學很進步不是嘛?看得出來的來症狀幾乎都沒有,壽命也延長了,但還是會死。說是大概再一年吧,下知道撐不撐得了那麽久。」
我並不特別想知道,她的聲音還是確確實實地傳到了我的鼓膜。
「我只能跟『交情好的同學』說。可能只有你能給我真相和正常生活吧。醫生只能給我真相。我的家人對我說的每句話都反應過度,實在很難說是正常。朋友們要是知道了一定也一樣。只有你知道了真相,還是正常地跟我往來,所以我跟你在一起很愉快。」
我的心好像被針刺了一樣痛了起來。因為我知道我並沒給她這些。硬要說我給了她什麽的話,恐怕只有逃避而已。
「昨天我也說了,你太瞧得起我了。」
「不管這個,我們果然看起來像一對吧?」
「……你這麽說有什麽用意?」
「沒什麽——」
她津津有味地叉起巧克力蛋糕送進嘴裡,果然怎麽看也不像馬上要死掉的人了。
我突然驚覺,所有的人都看起來不像馬上要死了。我自己、被殺人犯殺死的人和她,昨天都還活著,沒有人露出要死的樣子過活。原來如此,所有人的今天價值都相同,可能就是這個道理。
我陷入沈思,她好像告誡我般,說道。
「不要擺出這種複雜的表情,反正你也會死。我們在天國見吧!」
「……說得也是。」
沒錯,以為她對活著這件事抱著感傷只是我的自以為是,因為我確信自己不會比她先死的傲慢。
「所以跟我一樣多多積德喔!」
「也是。你死了的話,我就信佛吧!」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許對別的女生出手喔!」
「不好意思,我跟你只是玩玩而已。」
哇哈哈哈哈,她一如以往豪爽地笑起來。
我們吃得飽飽的,各自付了帳,走出店外,今天就此回家。甜點天堂離學校步行有點距離,本來我們要騎腳踏車的,但先回家拿車太麻煩又花時間,所以就照她的提議穿著制服走過來了。
歸途我們倆沿著國道碎步前行,沐浴在已經西斜的陽光下。
「天氣熱也很好啊!這可能是最後的夏天了,非得好好享受不可。接下來要做什麽呢?說道夏天,你第一個想到什麽?」
「西瓜冰棒吧。」
她笑了。我覺得她好像一直在笑。
「不是西瓜?」然後,「還有呢?」
「剉冰。」
「都是冰啊!」
「那說到夏天,你會想到什麽?」
「我還是會聯想到海邊、煙火以及祭典吧。還有,就是一個夏天的Adventure!」
「你要去挖黃金嗎?」
「黃金?為什麽?」
「Adventure不就是冒險嗎?」
她故意嘆了一口氣,兩手手掌攤平朝上,搖搖頭。這大概是驚愕的姿勢,但看起來卻比較像惱火。
「不是那種冒險啦!夏天、冒險,知道是什麽意思吧?」
「起個大早去抓獨角仙嗎?」
「我明白了。『交情好的同學』是笨蛋。」
「一到某個季節,腦子就被戀愛支配才是笨蛋呢。」
「你很清楚嘛!真是的!」
她臉上掛著汗珠瞪著我,我不禁移開視線。
「已經這麽熱了,不要故意為難我。」
「你不是說天氣熱也很好嘛?」
「一個夏天淡淡的戀情。一個夏天的過失。既然是高中女生,就多少該有這種經歷吧?」
淡淡也就罷了,過失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