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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爐上的烤網夠熱了之後,她樂不可支地放上一片肉,伴隨著滋滋聲傳來的香味刺激著胃部。正在發育的高中生怎能對抗食慾?我也跟她一起把肉放在網子上烤了起來。高級的肉在高溫的烤網上一下子就熟了。
「我開動了——,唔!」
「我開動了。嗯,真好吃。l
「咦?就只有這樣?不是好吃得要命嗎?還是因為我馬上就要死了,所以比較容易感傷?」
不是,肉真的非常好吃,只不過興致有差而已。
「好好吃喔!原來有錢就能吃這種好東西呀——」
「有錢人就不會來吃到飽了。大概吧!」
暑遁樣啊——,這麽好吃的肉可以吃到飽,不來太可惜了。」
「有錢人什麽都可以吃到飽的。」
我分明沒有很餓,兩人份的肉卻一下子就吃光了。她拿起放在桌邊的菜單,考慮要加點什麽。
「叫什麽都可以嗎?」
「隨你高興。」
隨你高興。不知怎地,這話真適合我說。
她默默地舉起手,不知在哪看著的店員立刻走了過來。她瞥了一眼因為豁出去而稍感畏縮的我,望著菜單流暢地點菜。
「皺胃、可苦可樂*1、鐵炮*2、蜂巢胃、瘤胃、牛心、領帶*3、牛雜、牛肺、牛百葉、胸腺。」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你叫的是什麽啊?」
妨礙店員的工作有點不好意思,但她連珠炮似地吐出陌生的詞棠,我不
*注1:コブクロ,小袋(睪丸、陰囊),與樂團可苦可樂同名。
*注2:テツポウ牛,直腸。
*注3:ネクタイ,牛食道。由得插嘴打斷她。
「可苦可樂?啥,CD嗎?」
「你在說什麽?啊,總之,剛才點的都一人份。」
店員聽到她的話,帶著微笑匆匆走開。
「你剛是不是說了蜂巢?要吃蟲子嗎?」
「啊——,難道你不知道?可苦可樂和蜂巢都是牛的部位名稱喔。我喜歡雜碎類的——」
「是指內臟?牛身上有這麽有趣的部位名稱嗎?」
「人不也有嗎?笑骨*4之類的。」
「我不知道那在哪裡。」
「對了,胸腺也包括胰臟喔。」
「難道吃牛的內臟也是治療的一部份?」
「我只是喜歡內臟而已。要是有人間我喜歡什麽,我都回答內臟。喜歡的東西,內臟!」
「你都自傲地這麽說了,我還能回什麽?」
「忘了叫白飯,要嗎?」
「不用。」
不一會兒,她點的內臟裝在大盤子裡送上來了,看起來的樣子比我料想中噁心得多,害我毫無食慾。
她跟店員點白飯,然後愉快地開始把內臟放在網子上烤,我沒辦法只好幫她。
「來,這個烤好了——」
我始終不伸手挾形狀奇怪的內臟,她決定助我一臂之力,把一塊滿是小洞的白色玩意放到我的小盤上。我從不浪費食物,只好戰戰兢兢地把那塊東西放進嘴裡。
*注4:フアニーボーン,funny bone,尺骨端。
「很好吃吧?」
老實說,我覺得口感很好也很香,比想像中好吃多了。但這好像正中她的下懷,讓我滿心不甘願,硬是不肯點頭。她露出一貫意義不明的笑容。
她的烏龍茶喝完了,我叫店員續杯,並且加點了一些普通的肉。
我主要吃肉,她主要吃內臟,我們就這樣慢慢地吃著。我偶爾吃一塊內臟,她就會帶著令人不爽的笑容望著我。這種時候,我會把她細心烤著的內臟吃掉,她就會「啊——」一聲懊惱地叫出來,我便稍微高興了一點。
「我不想火葬。」
我們還算愉快地吃著烤肉,她突然提起完全不合時宜的話題。
「你說什麽?」
「就說啦,我不想火葬。我不想死掉以後被火燒。」
「這是適合一面吃烤肉一面閒聊的話題嗎?」
「燒掉了就好像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不是嘛?不能讓大家把我吃掉嗎?」
「不要一面吃肉一面說屍體善後的話題好嗎?」
「胰臟可以給你吃喔!」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外國好像有人相信把人吃掉以後,死人的靈魂會繼續活在吃的那個人裡面喔!」
看來她完全沒有聽我說話的意思,要不就是聽到了但充耳不聞。我覺得是後者。
「不能嗎?」
「……應該是不能吧——,這違反倫理道德。至於是不是違法得查一下才知道。」
「這樣啊——,真可惜。我沒法把胰臟給你啦。」
「我用不著。」
「不想吃嗎?」
「你不是因為胰臟生病才要死的嗎?你靈魂的碎片一定會留在那裡。你的靈魂好像很會鬧的樣子。」
「說得也是。」
她愉快地哈哈笑起來。既然她活著的時候都這麽會吵,死了以後依附著靈魂的胰臟也不可能不喧鬧的。我才不要吃那種東西呢。
跟我比起來,她吃得可多了。牛肉、白飯和內臟都吃到哀嚎「啊——,撐死了」的地步。我吃到差不多八分飽就停了。當然我一開始就只點了自己能吃得下的份量,所以不會做出像她一樣又點了滿桌子小菜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