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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很偉大嗎?

  我從心底深深地吸了口氣。

  電話筒里傳來了噪音,我們不能再談下去了,有人偷聽這支電話。

  祖英彥無可奈何地結束電話,“如果你不願意在這裡待下去,我可以替你安排。”

  我謝了他,不論是般若居還是外面,到處都是流言飛竄,他還真會為我著想。

  七年前,如果他能這樣就太好了。

  他什麼都沒交待,就一走了之,不管我是大著肚子,還是房子被惡意燒掉,他也能義無反顧。

  現在!呵!現在我不需要他的照顧了。

  可是我還不能離開此地,不論任何情況我都不能夠。

  祖英彥收了線,我不掛斷,果然,話筒中傳來一聲清晰的“喀噠”聲。

  是誰在偷聽?仍在懷疑我的警察?永昌總管理處,還是——王美娟?

  般若居里沒有人喜歡王美娟這個管家婆,但是她似乎最痛恨我,我懷疑上回放火調虎離山,偷翻我證件的就是她。

  因為專家的手法不會這麼拙劣。

  包括她昨天要小小孩講謊話,今天就穿了幫,若不是般若居里還在女主人之喪,急需人手,王美娟一定立刻會被趕出去。

  而她現在還有閒空來找我麻煩,也太不明智了。

  第二天早上,我不看報紙,不看電視新聞,不論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想知道,保母來找我,小小孩昨晚雖然沒發燒也沒嘔吐,但情緒很壞,胃口也不好。

  我答應去看他。如果情況改善些,我要儘早恢復上課,不管是大人或小孩,終日無所事事不是辦法。

  保母離去後不久,我打開房門,王美娟赫然立在門口,閃避不及,瞪了我一眼。

  她在聽壁角,不知聽了多久,也許一開始她就站在那裡聽。

  我覺得好笑,如果我跟她家主人舊情復燃,她絕對占不到我的便宜,倘若我倆死灰無法復燃,她又有什麼可擔心的。

  我從她面前揚長而過,她冷冷地、恨恨地瞪著我,這個小人!若是可能,她會抓住我,好好的羞辱我,只可惜她不能。

  我冷笑,也不想花什麼精神對付她,我還有個更可怕的敵人在暗處呢。

  到了教室,小小孩坐在位子上等我,模樣著實可憐,但是他不理人,陰沉著一張臉,像是要發脾氣。

  “有那麼氣我嗎?”我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他又惱又羞地看著我。

  “是你殺了她!”他忽然尖叫起來。

  “我有那麼壞嗎?”我平和地問。

  “大家都這麼說。”他囁喏著。

  “哪個大家?”

  他的臉紅了。

  所謂眾口爍金也就是這樣了。

  “如果我告訴你,我沒有做呢?”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他的眼中又充滿了恨意。

  “因為我沒有做。”我斬釘截鐵地告訴他。

  他瞪著我,但慢慢地,慢慢地垂下頭,也許他相信了,也許,他在思考。

  他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現在是他最艱難的時刻。

  在這之後,他仍有很長的人生要過,如果學會如何去辨別是非黑白,我相信對他未來將會有好處。

  他再度抬起頭時,那懷疑、不信任的眼光慢慢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

  被王美娟的謊言所激起的憤怒其實還存在著,也還想繼續生我的氣,但現實上,他又發現不是這樣,所以只好發呆了。

  我凝視著他,深深地凝視著。

  小小孩哭了起來,真真正正傷心地哭泣著,從方東美過世到現在,他忍了許久,這才發作。

  我抱起了他,讓他哭,這種時候,哭出來比憋在心裡頭好。

  保母聽見他的哭聲,在教室門口張望,我用手勢阻止她,孩子哭了會兒,小臉偎在我懷中,抽泣著睡著了,也許他仍不確定,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了我,在我這裡尋求溫暖。

  我輕吻著他的額頭,然後替他拭去汗。

  他真像祖英彥,眉眼是他的翻版,臉型、嘴唇、連耳朵都是一樣的。

  但願我能告訴他,那年夏天,我們的青春雖然在海濱消失了,但並不是什麼都不剩下。

  ※※※

  方東美走後,二樓整個被封了起來,般若居里更是人心惶惶,案子沒有破,成了膠著狀態,但慢慢地,再大的新聞也隨著時間而沉澱。三天後,方東美的名字只在報上不顯眼的地方出現,一個禮拜後,連名字都不見了。

  這麼轟動的社會大新聞已立刻被遺忘。

  然後,冬天來了。

  孩子跟我的關係變得比以前更好,他沒有了母親,更依賴我,下人們看我的眼光也不再那麼具有攻擊性。

  我度過了第一個難關,但在真兇被抓到前,我都還有艱難的路要走。

  我奇怪自己的韌性,在痛苦難挨,被當做嫌犯的時刻,還能夠泰然自若,不給人可乘之機。

  我不知道是什麼使我通過了嚴苛的磨難,只能祈求上蒼,不要讓我離開我的孩子,請讓我有足夠的勇氣與智慧。

  保母也和我成為真正的朋友,看得出來,她對我這些日子的表現很感佩服,她說:“我真佩服你,我就做不到。”

  祖英彥這天回到般若居,自方東美去世,他在警方調查告一段落後,出國去了一個月。在這期間花邊消息跟他扯在一起的是修婉蘭,實在無聊!

  當然除了照片還有文字,意思是祖英彥前妻屍骨未寒,旋即另有新歡。

  我把雜誌還給了保母。

  “你沒興趣?”她有些失望,“大家都在談呢!”

  我笑了笑,不但對這件事沒興趣,就連當年祖英彥真娶了方東美,我都不見得有興趣哩!

  “你——生氣了?”保母小心翼翼地看我臉色。

  自從我被無聊的媒體稱作“神秘的愛麗絲”以後,就仿佛被貼了標籤似的,一舉一動,都會跟祖英彥扯上關係。

  其實我們早已是不相干的人了,若不是有小小孩的存在,今生今世,我們甚至不會再見面。

  我不回答保母任何問題,怎麼回答都不對,不如一句話都別回答。

  今天祖英彥回家,她滿肚子疑問無法宣洩,盡可以去問祖英彥本人。

  這時,祖英彥要助理來,請我去書房。

  冬雨濕且冷,書房裡的壁爐升著火。

  祖英彥英俊的、不苟言笑的臉在火光掩映下,仍有著溫柔。

  我想起過去的日子,一切是那般遙遠,但又似乎是那麼的近。

  他的眼睛望著我,我覺得都快呼吸不過來了,但我不願停留在過去,努力回到現實來,冰冷地、客氣地看著他。

  “愛麗絲!”他忘形地站起來。

  我倒退一步,不!我不要他觸碰到我,即使是我的影子。

  “對不起。”他脹紅了臉。

  他要說的,又何止對不起這三個字,但若非他現在是僱請我的主人,我也不會來聽他講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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