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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而覺得,對於我來說,就是因為小時候我特別在意別人,所以才覺得那麼痛苦的。”
“我說的別人跟你說的別人不一樣。”他看著她。“我說的是應該被在乎的人,你說的是應該忽略的人。”
“也對。”她笑,低頭點了點。
“你跟我一起睡嗎?”晚上,安洋抱著給他裝的新枕頭問。
“可以嗎?”
“你願意的話。”她眼睛瞟向別處。“想跟你聊會兒天。”
“我現在就去洗澡!”
“你的床好寬啊——”鴨蛋躺在安洋房間裡,感嘆著。
安洋越過他靠牆躺下,沒幾秒又起了身,伸手關掉了燈。“沒有你給自己新家訂的那張大吧……”
“什麼我新家,那是咱結婚以後住的。買大點兒,這樣你半夜蹬不著我。”
“你小子真出息了啊,”安洋把手臂搭在他身上,“前兩年看你住院都是老夜幫你墊費,還以為你沒個二三十年都買不起……”
“那個時候賺了的都給我爸投到他廠子裡去了,今年周轉回來了而已。況且也就是個小房子的首付,換了別人都看不上的。不過,如果因為我買了房你就不覺得我不著調了的話,也好啊。”
“我從來沒覺得你不著調。”
他把自己的手張開,“那你躺下,我跟你說件正事兒。”
安洋挪了挪身子,枕在他手臂上。“什麼事?”
“春節過後我們俱樂部要招人,你去試試看吧?”
“我?”
“嗯。我們經理專門幫我打聽了一下,我覺得有幾個職位挺適合的。你又有車廠工作經驗,學歷也不錯,應該不難進。不過還是得先參加筆試,只要筆試過了,後面的事情肯定沒問題的。”
“哪兒有你說的這麼容易啊。”安洋說。“XE不是出了名的不喜歡招女員工嗎……”
“是,之前隊長跟著技術組一起面試過幾個應屆畢業生,他回來說有個女孩兒筆試第一,面試也沒什麼問題,但最後組長還是說這個位置不適合女孩兒。”鴨蛋話鋒一轉,“但你只要筆試過了,我去想想辦法,應該能拿到個小文職。”
“那我這是……走你的後門?”
“就是幫你介紹個工作而已啦——我是覺得你很適合才說的。你要是上別處找工作,不也很可能被別的走後門的人擠下來嗎。”他說。“不過你實在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你現在這份工作也挺好的,我這幾年就多跑跑首都,不礙事。”
“那我去試試看吧。”
“你說什麼?”他喜出望外,有點不敢相信。
“什麼時候可以交簡歷?”
“你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
“試試而已啦。而且……”她吞吞吐吐地說,“不是還要結婚嗎。”
“是,當然啦。”他笑,“是不是如果能回來的工作的話……就馬上抽空跟我去民政局啊?”
“看你表現咯。”
“我都負債買房了——還不算誠心誠意嗎?”
“境界能不能拔高點兒啊……”
“那你現在就見證見證我的精神誠意——”
“走開!”
安洋為了換工作忙了好一陣兒,好在筆試順利通過,雖然面試結果還沒下來,她還是向現在的上司交了辭呈。就算去不了XE,也該回去了,她想著。房子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訂了大後天的機票。
她坐在空蕩蕩的出租房裡,看著四周,又回到了一年多前,她剛拖著唯一的行李來到這兒的樣子。在清晨的濃霧裡裹著大衣和口罩騎單車,在晚高峰的地下迷宮裡被人群擠到終點站,在深夜寥寥幾人的公車上看著城市的夜色,這就是她關於這座城市最終的記憶。首都真的像人們的歌里唱的那樣,充滿了年輕澎湃的豪情壯志,也留下了無數的遺憾和逃離的故事。她的這場短暫冒險的結局,也毫無意外地落到了後者。
“餵?”她鼓起勇氣,撥通了一個號碼。
“嗯。”
“在工作?”
“沒,吃飯呢。估計又得通宵了,今天。”
“那——”她握著手機,另一隻手不知所措地撓撓自己的頭:“明天或者後天有空嗎?”
“後天晚上要跟甲方見面,明天跟一哥們兒約了去喝酒。這周末不行嗎?”
“我大後天中午就回家去了。”
“回家?”
“我辭職了。”她說完,等著他回答。
“明天我來找你。”
“好。”
林展到她家樓下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她帶他到附近的大排檔,點了一紮啤酒。
“你要回他們家廠里工作?”
“不是。另外的工作,在他們俱樂部,今天下午剛通知錄取的。”
“他讓你回去的?”
“我自己也覺得差不多了。”她低頭回答。“跟你不一樣,我在這兒再混多少年,也不會再有什麼長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