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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鮮少開口要求別人信任或者安心,而是自己做一些安排,讓別人真正的安心。
聊工作,她是來聊工作的。
謝青又跟自己強調一遍,重重舒氣,開口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寫不下去。”
陸誠沒有插話,點了點頭。
“就是……寫的時候覺得心裡很空。”她蹙起眉頭,細細地回思那種感覺,“腦子裡也亂。”
陸誠自顧自地也喝了口酒,問她:“是劇情沒想清楚的那種亂,還是只是亂而已?”
“只是亂而已。”謝青眉心皺得更緊了些,“暴躁不安的那種。但沒什麼道理,接下來的劇情挺好的。”
大團圓的結局,挺好的。
可她就是寫不下去。
煩透了。
她被這種情緒攪動,又灌了口酒。
喝紅酒的時候誰也不會倒太多,她這個“灌”的喝法,兩口就把這一杯喝完了。
陸誠笑笑,又給她倒了一些。
接著問她:“你是不是牴觸這個劇情?”
“沒有。”她篤然搖頭,“我喜歡這個劇情,要是現實生活中也能這樣和解就好了。”
“真的嗎?”他似乎覺得她的說法很有趣,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一會兒,閒閒地又抿了口酒,“你會希望現實中也這樣?”
“對啊。”謝青不解地看看他,“不好麼?”
“嗯……”他品著酒香,斟字酌句,“你不是最冷酷無情,最會斷舍離麼?”
她懵了一下。
他又道:“難道你能做到跟欺負你的同學把酒言歡?”
一生書都沒機會跟她把酒言歡。
在校園暴力中欺負過她的人,帶給她的傷害只會更大。
謝青忽而陷入沉默,陷在他的疑問里,一遍遍地自問。
陸誠給自己又添了點酒,剛要再說話,注意到她的神情又閉了口。
少頃,她輕輕搖頭:“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不像回答他的話,更像自言自語。
頓了會兒,她又說:“但我確實期待這種結果。”
所以她才會把它寫到劇情里啊。
她想看到一個新的開始,想看到舊事徹底翻篇。
“你所期待的,是把酒言歡,還是他們跟你道歉?”他忽地這樣問她。
被拆解開的問題乍然清晰,撞入耳中,令她一愣。
“我……”她一時沒說出話。
他銜著笑轉過頭,笑意有點苦澀,頷首:“那我知道你為什麼寫不下去了。”
她自己也知道了。
她所執念的,並不是把酒言歡,能終結過往的也不是推杯換盞。
她是想要一個道歉,想要曾經傷害過她的人向她道歉。
先前她從未深想過這一點,在這一刻,她的心事仿佛突然被撕開,暴露在自己面前,也暴露在他面前。
“可他們不會道歉的!”
聲音突然提高,帶著憤恨不甘,令陸誠一震。
屏息注視,他意識到了她的情緒失控。
她同樣意識到了,竭力控制,聲音緩和下來,但眼眶泛出淺紅:“我家是小地方,畢業之後碰到過她們……”
眼淚流出來,她沒再說下去,望著天花板搖了搖頭。
她見過她們很多次,見過欺負她的人很多次。
每個人都沒有兒時單純的惡意了,變得友好、變得熱情。
但沒有人對當年的傷害向她表示過一丁點歉意。
她們會邀請她參加同學會,會在她藉故說有事去不了時表達遺憾。
但沒有人對她說上一句:當年的事,對不起。
這種道歉,等不到的。
“所以你雖然期待這種結果,但你心裡從來不相信這種結果,對麼?”他的聲音幽幽的。
謝青看向他,他平靜地倚著靠背,十指扣在一起,清俊的臉溫和地注視著她。
有一剎那,她想起身逃離,因為她從來不想將這些心情暴露在他面前。
但下一秒,他的細微舉動又使她沉淪在這裡。
他邊抽了張紙巾遞給她,邊拍了拍她的後背:“別難過,都過去很久了。”
她擦著眼淚點點頭,他又倒出些酒遞給她:“錯的不是你。”
“我知道。”她的聲音里有了很重的鼻音。
他續道:“以前錯的就是她們,不是你。現在不肯道歉,錯的也是她們,不是你。”
“嗯。”
“所以別執著於別人 的錯誤了,別因為別人的錯誤為難自己。”他拿起自己的酒杯,跟她手裡的碰了一下,“我們可以給故事換個結局。”
她眼睛紅紅地望向他:“怎麼換?”
他輕笑著喝了一口:“不需要讓不會道歉的人強行道歉,女主也並不非得得到這句道歉才能繼續生活。”
他定定地看著她:“為什麼不按照你自己的生活軌跡寫呢?”
頃刻之間,謝青微妙的恍惚。
對,為什麼不按照自己的生活軌跡寫?
女主明明不需要原諒誰,她可以完完全全地走出去,自己披荊斬棘,獲得比欺負她的人好不知多少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