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不能敗 （兩章合一）
被浪頭衝著各種跳躍，宛如飛翔，風在呼嘯，水仿佛有生命一樣，讓人心中有一種仰天長嘯的欲望。
方曉磊玩得興高采烈，更是恨不得引吭高歌一番，遊了起碼有二十分鐘，他剛剛想游回到岸邊去，去找方若華也下來享受一番，總不能只自己痛快，腳下忽然一打滑，整個人被一股暗流猛地捲入海中。
猛地掙扎了下，一看竟掙不起來，方曉磊心裡微顫，四肢卻是瞬間放鬆，動也不動，由著暗流裹挾著他走了一段，他才輕巧地側轉身體沿著海岸線借力游起來。
方曉磊可以說是在海邊長大的，對於大海的可怕最是清楚不過，就算沒應對過意外，可是老人家們耳提面命交代的各種注意事項，他也是多少知道。
還得說他心理素質好，技術也確實不錯，換了別人，哪怕有一腦袋知識，事到臨頭也都想不起來。
方曉磊很艱難地和暗流作鬥爭，拼命想脫離控制，卻只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想把他吞噬，拖到海里去。
不多時，兩個孩子竟也一頭撞上來，正好擦著他的頭被卷著朝深海的方向涌去。
方曉磊心下遲疑，可手上卻不自覺一手一個，把孩子拽住，登時負擔更重，身體更沉。
他不禁後悔，但再是後悔，他一雙手臂牢牢地攢著兩個孩子的身體，努力向上托舉。
兩個娃娃瞧著也就六七歲，可能剛上小學，人生剛剛開始，他一瞬間就想起會猴在他身上蹭來蹭去的夢雪，想起會削蘋果先切一半給他吃的小玲玲……他怎麼能忍心放手？
……
「桃子，栗子，栗子，桃子，桃子！」
一陣大風吹過，吹起女人的頭髮簾，她剛發完朋友圈，漫不經心地一抬頭，不禁愣了下。
女兒呢？
明明剛才兩個小丫頭正手挽著手在不遠處的沙灘上踩水玩。
女人站起身，四下張望，沙灘上人不少，但是也不是特別多，乍一眼看去，只有幾個小孩子坐在一邊吃冰棒，卻是不見女兒蹤影。
她撲通一聲，坐在地上，腦子裡亂糟糟一片，顫抖著手抓起手機打電話報警。
「我女兒丟了，兩個女兒走失了，有，有人綁架了我的寶寶。」
這位女士再也忍不住恐懼，放聲嚎啕。
整個沙灘登時像熱油鍋里滴入了幾滴冷水，猛然炸裂，所有遊客都幫忙找人，方若華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飛奔到海邊，舉目遠眺，海面上波浪滔滔，近處看不到有什麼，遠處霧氣朦朧，也是看不清楚。
「有誰帶瞭望遠鏡？」
方曉磊呢？
方若華蹙眉，這裡不是浴場，也沒有瞭望塔，但是酒店裡應該有救生員在。
幾乎片刻不到，無數警察趕到海邊，附近的派出所，公安局，所有幹警全部出動。
警察們呈扇形散開在整個沙灘海面上。
方若華拽著望遠鏡四處張望，但是海上霧氣簡直是太大太大了。
明明風不算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霧還是濃得這麼讓人絕望。
「我女兒呢？難道是被人拐了走？」
失去孩子的女人六神無主，渾身打顫，死死咬著嘴唇。
方若華蹙眉，四下張望，密集的人群里沒有方曉磊，手機也擱在自己身邊的包里，現在想找都沒地方找。
別不是出了什麼事。
她帶方曉磊出來，也要帶他安安全全地回去。
方若華嘆了口氣，彎下腰從水裡撈起一隻鞋子，用力握住，吐出口氣：「搜吧，整片海域都要搜。」
周圍一群遊客都心驚膽戰起來。
女人宛如在寒冬臘月，被人澆了一頭冰寒的水，渾身發抖，牙齒咯吱咯吱地響，艱難地哭道：「不可能的，桃子和栗子都會游泳，游泳游得非常棒，比我還好得多。」
「而且她們很乖，不會去深處，最多就是在淺海能夠到海底的地方玩，她們一向懂事……嗚嗚嗚。我只是，我只是發了條朋友圈，這麼一點時間而已……」
因為是孩子走失，很短的時間就驚動到市長那兒。
一時間海岸上到處是警察。
方若華抬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許默，一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搶登上快艇，整個快艇嗖一下就躥了出去。
許默呆了呆，也不趕人，只是拽過一個救生衣給她穿好，系好帶子。
方若華伸開手讓他幫忙穿衣服，耳朵里夾著手機，對林哲道：「……事情都知道了沒有？你和氣象台聯繫，調閱這一片海域的資料，幫我計算出孩子們現在可能的位置範圍，馬上，立刻。」
林哲死死盯著自己的筆記本，眼睛一眨也不眨，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
「行。」
方若華回了一聲就掛斷手機。
林哲咬著牙，對周圍雜亂的聲音充耳不聞，拼命開始計算。
他身邊不少同學老師也立刻開始幫忙搜集資料，整理數據。
數據越詳細，資料越豐富，範圍越是能夠精確。
其實林哲計算的題目里，比他現在手頭的任務難上幾倍，十幾倍的數不勝數，但是，他以前做任何題目都不會害怕，這一次，他卻怕得厲害。
以前他可以失敗，他知道，哪怕自己算錯了，失敗了，大不了重頭再來，沒什麼了不起的，也有人會給自己兜底，會幫助他。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他不敢失敗。
林哲額頭上沁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手指尖微微顫抖。
酒店裡的幾位老數學家，物理學家，還有一干年輕人蜂擁而出，一開始還亂了亂，但是看著林哲的模樣，他們也很快就進入他們最熟悉的節奏，開始做他們可以做的工作。
幾乎在最短的時間內，警方就接到燕大和清大數位老教授的電話，根據他們給出的位置，著重搜查。
方若華的視線緊緊盯著海面，陡然一出手，夾住一根錶帶，拎出來一條特別酷炫的骷髏手鍊。
這是方曉磊的。
方若華心裡一咯噔。
當初他來到方家的第一個周末，方敬帶他和方若華去遊樂場玩。
方若華得到一條粉色的，十分可愛的手鍊。
方曉磊則是拿到了一個十分不符合他幼小年齡的骷髏手鍊。
他非常喜歡，多少年了都隨身攜帶，須臾不離身。
此時此刻，手鍊上的防水膜已經掉落了一半，但是還沒有完全脫落。
顯然方曉磊在下海之前，沒有收起手鍊，卻特別認真地在鏈子上裹了一層防水膜。
如今這麼重要的鏈子都丟了……
方若華深吸了口氣，不再多想，睜開雙眼看海面上，海底下閃爍著的，星星點點的光芒。
可惜，海中對人來說有價值的東西還是太少了一些，光芒和陸地上實在沒法子比。
而且海洋是流動的，又是如此壯闊浩渺，以至於方若華那點能力，在這裡用出來就顯得沒太大的作用，尋人的時候，也越發艱難。
時間，最重要的是時間。
如果足夠快，或許他們還有一點存活的機會……但是，很渺茫。
方若華目光微微凝滯，搶到前面，自己駕駛快艇在海中飛馳。
林哲第一次說這麼多的話，抓著對講機不停地講話，筆記本上數據不停地在更新。
時間其實並沒有過去太久，可方曉磊根本就看不到岸邊了。
也看不到人。
風那麼大，浪頭那麼沖，身體拼命地游，好像也游不動似的。
他在海浪中浮浮沉沉，努力地托舉著那兩個孩子，腦子發木，身體僵硬，昏昏沉沉的。
他甚至不能明確地確定，這兩個孩子是生還是死。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方曉磊越來越疲憊，他也許要死了，恐懼一點點地侵襲腦海。
如果丟下她們……丟下她們的話……
方曉磊淚水和海水混合，喉嚨里全是酸澀苦咸，身體越發地沉重。
好累，好累……
他已經想要放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還在拼命地堅持。
「方——曉——磊——」
就在方曉磊想鬆手的一剎那，耳邊遙遙有仙人一般的聲音響起。
胳膊被人七手八腳地拽住，整個人脫離想把他捲入地獄的海水。
淚水滾滾而落，這一刻，方曉磊忽然想——生命是如此寶貴，又如此脆弱，他這點可憐的，偷回來的生命還是別隨便虛耗和浪費了。
高考算什麼，去考！
上大學肯定要上，畢業之後還要找份好工作，特別好的。
雖然身上已經背了污點，這會變得很難，但人生艱難唯一死，連死他都經歷過，還能怕什麼？
腦子裡一瞬間閃過無數的雜念，方曉磊就扎紮實實地昏死過去。
最後一刻才想，他掙扎了這麼久，為難了這麼長時間，那兩個孩子，可千萬得活著。
兩個孩子已經沒了呼吸。
許默和方若華拼命給孩子做心肺復甦，也幸好兩個人都專門學過，一到岸邊，好幾個醫生護士就一擁而上。
兩個女孩兒的母親呆呆跪坐在沙灘上，滿頭沙子，卻是連看也不敢抬頭看一眼，拼命捂著自己的耳朵，讓自己不要聽，不要看也不要想。
孩子的體溫過低。
心臟復甦的時間越長，情況越危險。
一群醫生情緒緊張，也不禁嫌孩子的母親礙手礙腳，不知道是誰跑動的時候，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把她撞得滾進沙子裡滾了老遠。
整片沙灘上連呼吸聲都細不可聞。
砰砰砰……
「呼！」
方若華吐出口氣，腳下有點不穩，笑道，「沒事了。」
「哇！」
其中一個孩子恢復呼吸，失聲哭出聲，另外一個孩子仿佛也能感受到姐妹的呼喚，竟也吐出口水，細弱地哼哼起來。
所有人先是一愣，隨即歡呼聲四起。
恐怕這哭聲比新生兒稚嫩的哭啼聲，還讓人覺得感動和幸福。
醫生們鬆了口氣，連忙抬上救護車一起去醫院，當媽的抹著眼睛又哭又笑。
周圍的人紛紛出聲叮嚀：「以後可要看好了孩子，不是鬧著玩的。」
「一定，以後再也不玩這破爛手機，要是再碰一下，我自己，我自己……嗚嗚。」
至少在這一刻，這位母親恐怕連砸了手機的心都有，別管能不能從此不做低頭族，但是，想必從今往後，她看孩子的時候會多長几雙眼睛。
方曉磊也被提溜上車，不過一上救護車，他就醒了，本來也只是脫力，他水性比較好，情況沒那麼糟糕，一睜眼，模模糊糊地看到方若華坐在他身邊。
「那兩個小娃娃怎麼樣？」
方若華輕笑：「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了。」
方曉磊登時長長地吐出了口氣。
方若華眉眼間的笑意更濃，輕聲道：「喂，挺了不起的，你如今也是承擔過生命重量的男人了。」
……這種說法，真是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方曉磊連耳朵根都開始發紅。
「大英雄，禮物，看一看。」
方曉磊咳嗽了聲，低頭一看，是一本筆記本，厚厚的，足有兩三公分。
「什麼玩意！！」
「你的錯題本，我和你那幾個老師看過你最近做的所有試卷以後，替你總結的知識點和錯題，各個科目都有，接下來的時間，你主要先看這個，把這一本吃透了，再複習別的，抓緊時間吧。」
方曉磊：「……」
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經歷了這麼一回劫難，方曉磊覺得，他的人生到是變得更重要，竟不用別人催促逼迫，也開始拼命努力。
最後這段時間，到比被壓著學習的時候，主動性不是強了一星半點。
幾個老師都對方若華笑道：「或許時間短暫，成績提高不會特別明顯，學習畢竟是個長期的過程，但是他心態改變，會讓他受益無窮，到不只是為了高考。」
方曉磊畢竟還年輕，高考對他來說，只是一個起點。
在他未來的人生中，肯努力和不肯努力，帶來的結果絕對不一樣。
反正在最後這一個月里，方曉磊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東西，對於他曾經擔心過的事，他強迫自己不放在心上，手機通訊錄都被他刪掉了大半。
除了寥寥幾個同樣走向正路的朋友，方曉磊決定拋下過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