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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這孽種教訓寶玉,她在一旁聽著就紅了眼睛,只是迫於賴嬤嬤還在,顧不上跟這孽種計較罷了。如今既沒了那威脅,又趕上這孽種犯錯,她可不得揪住了,好好訓斥一頓,替她的寶玉出口氣。

  “沒聽見,有什麼話就麻煩老太太再說一遍吧。”赦大老爺回了神,漫不經心地瞥一眼偷偷向自己撇嘴的賈寶玉,道:“不過,我醜話可先說在前頭了,賴大他既然發了國法,那自有衙門和朝廷律法去審判,誰也別想叫本侯出面。本侯的面子,可沒那麼廉價。”

  為了一個犯事的下人,竟然遞出去榮國府的名帖,還口口聲聲地說什麼臉面,榮國府的臉面早就讓他們給丟盡了。他赦大老爺可不是賈代善,才不會將自己的臉面拋在地上,讓他們隨意踐踏呢。

  賈母聽出了大老爺的言外之意,臉色漲得通紅,恨不得一口血噴出來。緩了好一會兒,才將吐血的沖.動壓下去,道:“不管怎麼說,賴大總是押在衙門也不是個事,他是咱們府上的大總管,這麼多年下來,府上有個什麼事都瞞不過他的眼睛,若是在公堂上亂說話,吃虧的還不是咱們榮國府。我的意思,鴛鴦應該也跟你說了,這對你來說應當不難吧。”

  她算是怵了這孽種了,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三兩句話就能噎死個人,每回跟他說點什麼事情,總是要把她老人家氣得要命。可有些事情沒他又不行,賈母心裡可算是慪死了。如今只想著趕緊說完正事,趕緊讓他滾蛋。

  “你說叫我去殺人滅口啊?這事兒可不行,我沒經驗啊。”賈母沒說出口的話,赦大老爺毫不留情地給她補全了,幹什麼想當婊.子又立牌坊的,也不怕牌坊倒了?

  聽著這毫不留情的拒絕,又將她不願明言的話當眾揭開,賈母便是臉上一黑,恐嚇道:“你那些年乾的荒唐事可不少,就不怕賴大嘴上沒有把門兒的,都給你揭出來?到時候你再得聖上看重,朝中御史們也不會放過你,你就不擔心落得個沒下場?我讓鴛鴦那麼跟你說,還不是替你擔心,你倒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我這當娘.的,還能害你不成?”

  “咱們家上下,政兒自來都是端方君子,從來不用我操心;他這一房又都是安分的,哪個也不用怕賴大能說出什麼來。也唯有你們大房,你自己就是個不成樣的,璉兒又整日在外面混,邢氏那女人做著買賣,不知道犯了多少人的忌諱,你就不替她們想想?迎丫頭可都快十五了,再不相看親事可就晚了,你若這時候出點什麼事,她是個什麼下場?”

  賈母見說他自己,赦大老爺根本不放在心上,又知道他素來疼愛子女,便將賈璉他們點了出來。心想著便是為了這幾個,這孽種也該聽了她的,趕緊將賴大弄死在牢里,省得他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來。

  “難得老太太居然如此關心我這一房,倒是讓我受寵若驚了。你說得也沒錯,我是你生的嘛,你又怎麼會害我呢。若是別人生的,那肯定就另當別論了。”赦大老爺聞言坐正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盯著賈母,道:“不過,老太太想是太過杞人憂天了些。朝廷辦案,那是講究證據的,不是誰說句什麼就採信的。賴大若是冤枉到了本侯頭上,本侯沒說的,定會去與他當面對質,以證清白的。”

  “唉——老太太還是不了解我這個兒子啊,倒是讓我很有些傷心呢。這麼多年了,我在老太太眼裡難道就是個作jian犯科的?難道老太太竟不知道,我前些年雖然荒唐了些,可手底下卻還是有分寸的,但凡律法不容的事,可是一件都沒幹過。要知道,我可堂堂的榮國府繼承人,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幹嘛要去犯法呢?而且,我好想很走運,直到現在也沒遇見銀子解決不了的事情。”

  大老爺說罷不瞧賈母鐵青的臉色,反對著王夫人姐妹倆打量起來,口中道:“反倒是在座的有些人,此時心裡怕是七上八下,難受的很呢吧?私放印子錢,乃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更別說僱傭混混打手追債致死人命了。如今朝廷既然查出了這樣的事,怕是緊接著就會大舉出動,狠狠嚴查京中私放印子錢的行為。也不知道,這麼幾天下來,可都有誰被查了出來呢。”

  這明明是賈家的私事,薛家母女素來都是有眼色的,知道這邊出了事,早該老老實實地躲開。可如今竟然大模大樣地坐在這兒,哪還能是為了什麼?赦大老爺都不用腦子去猜,都能想到她們怕是也幹了這勾當。而且,能這樣來著不走,怕是也被查出了些馬腳。

  薛姨媽本就坐立不安的,此時聽聞大老爺的話,登時就更羞愧難當,裝作擦汗地用帕子遮住了臉。可她也不想想,如今都嚴冬的天氣了,即便是在屋裡坐著,哪那麼容易有汗啊。她這舉動看得薛寶釵臉色一紅,暗怨她媽實在太沉不住氣,沒見她姨媽都沒甚反應嘛?!

  也不怪薛寶釵心中不滿薛姨媽,實在是她媽這事辦得太過……了。向來,她都認為她們母女兩個是無話不說的,卻沒想到這回竟被瞞到了鼓裡。直到昨兒家中鋪子的一個管事被拿了,她才從她媽.的嘴裡問出來,她媽竟然跟著姨媽私放印子錢,幹了都有半年了。

  事到如今,薛寶釵也不顧上旁的了,薛家如今在京里能夠依仗的也只有賈家,正好這事也是因榮國府的下人而起,只好沒臉沒皮地坐在那兒,看看他們家要如何解決。再說了,這事兒也不是她一家的,起頭兒的還是她姨媽呢。

  等這會兒在榮慶堂看了一出,薛寶釵心裡就更有數了。那賴大怕就是個替死鬼,真正坐在後頭放印子錢牟利的,怕該是榮慶堂里的這位老太太才對呢。本來嘛,起先她還覺得這老太太果然重情義,連個伺候的下人都這麼關照。如今卻是看出了名堂,她這麼著急,是怕賴大將她這背後之人給供出來。這會兒不就露出真面目了,攛掇著大兒子去給她殺人滅口,收拾爛攤子。

  赦大老爺的話,讓王夫人也頓住了捻動佛珠的手,險些沒將那串念珠給拽散了。她就知道,這老大嘴裡就沒好話,聽聽他說的都是些什麼?!家裡出了這麼些事,不知道趕緊出面收尾,倒是站在這裡對著他們冷嘲熱諷的,他這當大哥的還真是好意思。

  這要是換了她大哥……定是早就給她擺平了!王夫人雖在自己心裡篤定著,但到底有多少底氣,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大哥,老太太說得沒錯。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解決賴大的事情,你莫要顧左右而言他。京中熟識的人都知道,那賴大是咱們府上的大管家,定然當他是咱家的心腹之人。如今賴大犯下這等彌天大罪,自然該受國法處置,咱們自然不能為了他罔顧律法。只是……”

  政二老爺看不下去了,只覺得自己要是再不發話,這話題又不知道讓賈赦歪到哪裡去了。他本就坐在大老爺的身邊,此時拉住大老爺的胳膊,道:“大哥,罪過雖是賴大犯下來的,但旁人總會想,他一個奴才哪有這樣大膽子,說不得是背後的主子指使的呢。這對咱們榮國府,甚至對整個賈家,都非常不利啊。”

  “若是這件事落到了有心人眼裡,暗中使上一些手段,對賴大逼供誘供、屈打成招,讓他誣陷咱們家人的話,可又該如何是好啊?”平常自詡正人君子的政二老爺,此時說起這些歪門邪道來,倒也是頭頭是道的。此刻,推心置腹地跟大老爺道:“大哥,你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宮裡的太妃娘娘更是艱難,咱們必須要防患於未然啊。”

  “老二啊,你既然想的這麼明白,那還等著我回來幹什麼,只管去辦便是了啊。”赦大老爺抽回自己的胳膊,擺明嫌棄地拍了拍衣袖,對著政老二陰下來的臉色,道:“不過是弄死個小人物,便能保闔府安康,是不是?你倒是說得這樣輕巧,怎麼就不見你付諸行動呢?”

  “你們啊,也不用在本侯這裡下功夫了,違法亂紀的事情,本侯是絕不會做的。”大老爺站起身來,板著臉說得義正言辭。心中卻道,這本就是祜祜替老爺他出頭弄出來的,他會去攪和了才怪呢。正要邁步往外走時,又回過身來,道:“當然,也別想去攛掇璉兒,別怪本侯沒提醒你們,那孩子可真的會六親不認哦。”

  “回來,你給我回來,不孝子,你回來……”赦大老爺走了,走得不帶一片雲彩,更留下了賈史氏歇斯底里的叫喊聲。

  這一回,賈母是真的怕了。私放印子錢這事,是她交給賴大去做的,前後已經有二十年了。賴大是個有能力的,這麼些年來都辦得妥妥噹噹,每月的利錢都如數上交,從來也沒出過差錯。可誰能想到,臨了臨了,竟敗在一群混混打手的身上。

  可是,那什麼逼死人命的事情,賈母卻當真是不知道的,賴大從頭到尾都沒跟她提過這事啊。但事到臨頭,賈母也清楚,不管這人命的事是不是自己指使的,賴大為了活命定是要賴到自己頭上的。這可讓她如何是好?

  況且,這兩天裡她也打聽了,朝廷對這次印子錢的事十分重視,今上在早朝上已經下了旨意,定要嚴加處置,一查到底。這若是真的被賴大給供出來了,難道還要讓她這榮國公夫人上公堂不成?她已經這麼大歲數了,又從來都是體面尊貴的,可丟不起這個臉。

  原本想攛掇著那孽種出頭,將賴大弄死在牢里,將這事糊弄過去。後面即便是朝廷再要追查,也只會查那孽種的尾巴,誰叫他弄死了重要證人呢。可這孽種早已是她支使不動的了,今兒就是這麼苦口婆心地,竟也沒讓他有絲毫意動,真是白養他這麼大了。

  “政兒啊,娘如今能指望得上的,也只有你了。”見賈赦跑得沒影兒了,賈母沒奈何地停下了自己無用的嘶吼。她心裡急得不行,一把推開丫鬟遞過來的茶水,連兩個靠在自己的孫兒、孫女也不顧了,顫巍巍地搶上前兩步,抱住了政二老爺嘶聲道。

  “老太太,您這說的是哪裡話,我跟大哥都在呢。”賈政一低頭就瞧見,自己衣襟上被這老太太蹭上去的,也不知是鼻涕還是口水還是眼淚什麼的,當即就皺了眉頭。他一邊口中勸慰著賈母,一邊將人按到了椅子上,離著自己的身體遠一點。

  賈母此時卻根本沒注意這些,拉著兒子的手哭訴道:“這事也是我糊塗,就不該找那孽種來商量,一點忙也不幫就算了,還憑白被他看了笑話兒。我這輩子的臉啊,都被他丟盡了,日後哪還有臉去見你父親啊。政兒啊,你可得幫著我,幫著我啊……”

  即便早已經對老太太失望了,失望都快要絕望的地步了,賈政此時瞅著他的親娘,心中仍舊泛起了更加失望的情緒。唉,這哭得涕淚橫流的老婆子,哪還有絲毫世家出身,金尊玉貴國公夫人的派頭,怕是比那街上的瘋婆子,也強不到哪兒去了。也不瞧瞧這屋裡是不是沒有小輩和外人,怎麼能如此丟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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