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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流心情甚好:「你若見他,請告訴他,我也一樣。」

  明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廢話,卻兩三日功夫也等不得,偏要別人傳,好生荒唐可笑。

  林渡之認真地點頭:「我記下了。」

  送別佛子,他獨坐西亭。山腰間亮起隱約星火,是劍閣道觀和殿宇的燈光,不多時又聽見鐘聲。

  他在這裡住了小半月,知曉那是講經堂下晚課的報時鐘,空谷回音不絕,驚起陣陣鳥雀。

  『解簽之地』玉虛觀還是老樣子,孤立雲海之巔,冷冷清清。

  然而歲月悠悠,一晃而逝,如今他無甚疑惑可解。萬千磨難,終成正果。

  天道最是公平。敢向天地借生機,只好拿自身生機償還。換個境界稍低的施展這種大型術法,早已身死道消。

  這件事令程千仞隱隱擔憂,唯恐他折損境界和壽元,卻顧忌聖者言靈一語成讖,從不明說。

  逐流察覺之後,坦然道:「我確實受了暗傷,但不缺養傷的時間,如果你願意陪我在小世界多停留……」

  程千仞自然應允。

  逐流對程千仞的脾性摸得很準,即使後者性格因為年歲、閱歷增長略有變化,也變不出多少花樣。對親近的人,責任心保護欲格外強烈,就算觸及他底線,只要示弱,他也能心軟再讓三分。

  程千仞自己或許認為這是鐵骨柔情,逐流卻覺得太過分了。

  過分撩人。想看他放下冷厲的劍鋒與威嚴的氣勢,到底能有多軟。

  然而程千仞只有一條底線絕不讓步,他認為過於偏執與過於冷漠合二為一,才是真正的逐流。弟弟治病要緊,精分治癒之前,他不能沒名沒分的把人睡了。平日相處,雖然親近,卻不逾矩。

  這一等就是三年,逐流沉得住氣,橫豎程千仞翻不出他手掌心。像等一壇美酒慢慢醞釀,一枝枯木開花開竅。等待的過程,也很有趣味。

  程千仞也數著日子等待,等十月初三秋花節。

  劍閣合籍大典,沒有迎親喝喜酒,賓客鬧洞房等等說法,甚為嚴肅莊重。眾弟子奏道樂,道侶拜宗祠、宣讀誓言,賓客靜默觀禮。第二日禮畢晨起,再接受弟子和賓客的拜祝。

  顧雪絳昨夜問過程千仞,為何選在古板的劍閣,不在皇都。

  程千仞平靜答道,宮中典禮流程繁瑣,規矩太磋磨人,自己厭煩鋪張,也不願逐流辛苦。

  這是實話,卻不完全坦誠。

  劍閣高遠,夠身份上山觀禮的賓客不多。

  程千仞隱秘地想,如果逐流哪天不喜歡他,想娶妻生子了,也方便改頭換面,開始新生活。

  總歸是,為逐流留條後路。總歸是,怕逐流後悔。

  這想法實在很沒道理又可笑,不久後被弟弟察覺,使他床笫之間吃了大苦頭。

  但眼下他還是自信樂觀、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千仞。端著山主沉靜儀態,請殿外侍候的弟子們去休息,自己繞過屏風、穿過紗幔,向寢殿深處走去。

  紅燭搖晃,紗帳飄飛,碰碎一室暗紅的光影,有些繾綣爛漫的意味。

  逐流靜靜坐在燭光下,抬眼喚他:「哥哥。」

  好一場香艷美夢。

  程千仞喉頭髮緊,呼吸急促:「今晚別這樣叫……」

  平日親密無間的稱呼,忽然令人無所適從。程千仞心想,你叫我一聲哥,我還怎麼下得去手。

  恨不得出門與朋友喝個酩酊大醉,眼下才好肆無忌憚,為所欲為。

  他給自己倒杯茶,想說點什麼緩解緊張心情。

  兩人辰時相見,卻在眾人矚目下,規矩地走典禮流程,沒說上一句話。

  「我這兩天,見了顧雪絳,談了些雪域的事。他想帶走一批劍閣山雞,借我的雲船運去雪域豢養,秋暝真人留下的雞,長年累月受靈氣滋養,早已不是普通的雞,澹山冬日冰雪覆蓋,不比雪域暖和,它們還是滿山亂跑,可見抗寒耐凍,生命力頑強。這算是他作為魔王,為兩族未來發展,做的第一件正事……」

  若要語言互通、文化、經濟互相交流,至少還要三百年。長路漫漫,做個好魔王,可不是躺在黑塔的琉璃頂下,睡大覺看星星抽菸玩鹿就能輕鬆做到的。

  程千仞還想繼續說,逐流卻道:「千金春宵,你真的想談這些?」

  他這次沒叫哥哥,只低低笑著。

  程千仞頓覺懊惱:「抱歉。」

  我到底在胡說什麼。

  他看著紅燭照耀下弟弟穠麗的眉眼,深吸一口氣:「別怕,我看了許多書,不會弄傷你,而且修行者筋骨柔韌……」

  逐流:「嗯。」

  程千仞上前兩步,不知該先抽下對方髮簪,還是先解開襟帶,幸好逐流主動抬起雙臂。

  他拿劍穩如磐石的雙手,此時卻不靈巧了,微微顫抖著。活扣被絞成死結,兩人呼吸交纏,逐流垂眼看著,目光專注,沒一點幫忙的意思。

  程千仞覺得沒面子,手上發力,只聽一道刺耳裂帛聲,兩層禮服被強行撕開,露出白色的柔軟裡衣。

  逐流笑道:「心急了?」

  程千仞慌忙道歉。

  他似乎給了對方一個糟糕的新婚之夜體驗,他真的不想這樣。

  他不像顧雪絳或徐冉,甜言蜜語張口就來,談戀愛他差點天分。

  什麼『一日不見,思之如狂』,不過是逞強,面對朋友的大聲嘴炮,真正對著弟弟,就有些難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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