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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北作為唯一的手藝人、老實人,不忍心看程千仞一臉迷惑:「雖然背後說人不好,但有些事很有趣,我不介意說一說。」

  程千仞給他倒酒。

  「他原名白玉樓,很講究保養髮膚,每次打馬球都要戴網罩護面,花間雪絳給他起綽號叫白美人。他也嫌『玉樓』這名字金玉俗氣太重。自己改作白閒鶴,讓我們喊他仙鶴。一段時間後,我們又改口叫他白鸕鶿。」

  程千仞心笑這太中二幼稚了:「雖然仙鶴鸕鶿都是鳥,但羽色一白一黑,哪裡相似?」

  「鸕鶿被漁夫豢養,也叫魚鷹,每當它滿載而歸,漁夫就會掐著它的脖子,讓它把魚吐出來。」

  邱北慢吞吞解釋道,「因為白閒鶴喜歡的漂亮姑娘,只要帶去淮金湖泛舟遊玩,都會看上花間湖主。所以我們說花間雪絳是坐收漁翁之利的漁夫,白閒鶴是站在船頭、替人做嫁衣的鸕鶿。」

  程千仞感嘆:「你們真壞……」

  少年血氣方剛時,白閒鶴自然不樂意理會顧雪絳,顧雪絳也拉不下臉主動求和。一來二去,倒結下仇怨。

  邱北:「不,鸕鶿原本只是老傅的冷笑話。被原上求學去,才弄得人盡皆知。」

  邱北說到這裡突然停下。

  程千仞知道他為什麼不說了,飲罷最後一杯酒,動身前往東川山脈。

  ***

  林渡之進朝光城那天,厚重的雲層像被利劍刺破,日光清清淡淡的灑下來,讓這座東部雄城終於名副其實。

  人們看他就像看一個祥瑞,說活菩薩救人濟世,有大功德在身,可以『撥雲見日』。軍部將領出城等候,城中百姓夾道歡迎。

  說是夾道,酒肆驛館早已封門閉戶,偌大的城池空下一半。

  林渡之問:「這些是什麼人?」

  城裡除了兵將,竟還有沒穿鎧甲,只帶著鐵叉、木棒等簡陋兵器的普通百姓。

  迎接他的軍官答道:「是民兵。農夫、漁民、獵戶、木匠,什麼人都有。」

  戰爭開始後,朝廷安排東境居民向關內南遷,但青壯年大多不願離去。

  他們不懂朝光城的戰略地位和歷史意義,但比起博學的中原人,世代生活在這裡的東川人,更清楚鎮東軍並非戰無不勝,白雪關也不是真的固若金湯。

  林渡之帶著一個盲童,那孩子一手握竹杖,一手拉他的衣擺,亦步亦趨。

  上台階時,軍官扶了他一把,孩童小聲道:「謝謝您。」

  軍官心裡泛起一陣柔軟,揉了揉他的腦袋。

  魔王波旬一路上幫林渡之照顧病患,時常遇見這種情況,人族表達對幼崽的憐惜、誇獎時,很喜歡這種動作。

  現在他趴在窗邊,看著街上的民兵往來匆匆。

  人總是忙忙碌碌的,忙著生,又忙著死。不像我們魔族,有漫長的生命和與生俱來的天賦力量。

  他們弱小又頑強,不管世道多辛苦,遭遇多少災厄,只要一點火種不滅,短短几十年,又是生機勃勃的樣子。面對龐然大物,拿起鋤頭就奮力抗爭。

  他說:「真好啊。」

  多有意思。

  林渡之:「什麼?」

  林小廟把頭埋進他懷裡:「我感覺到,偷偷跟著我們的人走了。」

  林渡之一怔:「不用怕,那些人沒有惡意。」

  他收留小廟後,改道東去,正遇見南遷的流民大潮,一路兵荒馬亂。

  顧雪絳身邊的近衛,變成隔著三五里路,樹下歇腳的路人,或者隔一條河,在河邊飲馬的遊俠。相距甚遠,從不打擾,只在視線盡頭隱約能看到影子。直到他們平安走進朝光城,才徹底銷聲匿跡。

  「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但我覺得你待他不一樣。」

  林渡之:「哪裡不一樣?」

  「與你那些病人不一樣。」林小廟拉著林渡之袖擺,「再多和我說說他的事吧。」

  除了佛經,林渡之沒什麼睡前故事可以哄小孩,多半由著他性子,講幾句南央城的舊事,比如顧雪絳。

  但今天他不想說。

  「你慧根不凡,佛理、醫術,都學的很好。假以時日,造詣一定更勝於我。切不可太依賴我。」

  小廟雖然有魔族血統,但在教養之下,已經長成善良聰慧、待人有禮的孩子,林渡之以為,等他可以自立,這一段緣分,便該盡了。

  孩童仰著臉,小聲問:「你要離開我嗎?去哪裡?」

  「暫且不會。」林渡之摸小廟腦袋:「師父說我入世走一遭,再回到蓬萊島,便是正式剃度,皈依佛門的時候……終究要捨棄一切執著。不過是早晚的事。」

  他不知想起什麼,目光落在虛無處。

  沒有看到孩童臉上,不屬於人類的漠然、冰冷。

  作者有話要說:

  作為從古至今深受青睞、影視劇作中第一boss大魔王,出場到現在沒有干正事……

  波旬:懷疑我是假boss

  第110章 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

  東邊天空微微亮起時, 風雪初歇。

  城頭朱雀旗高高飄揚, 主帥帳中傳出『準備迎戰』的命令,各營燈火通明, 火銃隊、弓箭手、步兵、騎兵迅速集結。正值白雪關各城防換班, 大地忽然開始震動。

  人們對這種震盪再熟悉不過, 它意味著魔族軍隊開拔。

  戰鬥再次打響。視野盡頭的地平線,煙塵奔騰, 密密麻麻的黑色陰影, 潮水般漫涌過平原,在黎明微弱的光線中, 顯出猙獰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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