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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亦風凝視她,微不可見地一點頭,繼而卻笑:“可是C城太小,在我再不想見你的時候,偏偏又遇見了。”

  他說的是那次稅務的飯局。看見她忍氣吞聲被人輕薄,他幾乎怒火中燒。

  “我實在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你竟然沒有學會怎樣去保護自己。”他用近乎寵溺的眼神看她,她卻仍舊站著一動不動,恐怕臉色比他還要蒼白。

  因為剛才的混亂,一縷髮絲從她的額前搭下來,或許還沾著淚水,所以貼在臉頰邊,有些凌亂。凌亦風不禁伸出手,替她輕輕挑開,手指流連了好一會兒,才再度緩緩放下。

  正是這樣的情不自禁,那一次也是因為這樣。他發現,無論如何,總歸是沒辦法看著她處於弱勢任人擺布,甚至被人欺侮。在任何一種狀態下,他都希望她能過得好,儘管平時總是一副獨立淡然的模樣,但在他看來,她仍舊是需要被時時保護和愛護的。

  良辰鼻尖一酸。這句話,那天在酒樓他也說過,可是當時的她更多的是憤怒。

  再度靜下來。

  兩個人都不說話的時候,屋子裡是絕對的安靜。燈也沒開,背靠著窗的凌亦風就陷在半明半暗的陰影里,輪廓有些模糊。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天?似乎無限漫長,可眼看著卻又像就快走到盡頭。

  良辰看著他,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程今讓我放過你。”吸了吸氣,聲音帶著輕微的顫動,“她來找我,讓我離開你,她說只有這樣……你才會安心地去治療。對不對?”

  凌亦風沉默下來,目光從她臉上移開,過了半晌才答非所問地說:“原來是她。”

  良辰自嘲地笑,一個小時前,程今說,蘇良辰你永遠都不會像我一樣了解他,就算現在知道他病了,恐怕也不會想到為什麼他一直拖著不肯去治……明明可以手術的,我問過醫生,是可以動手術的,可是他卻在延誤時機。蘇良辰,為他著想,請你去勸他。萬一勸不動,那麼,算我求你,求你離開他。……

  程今眼角有淚水,她卻如遭雷擊。

  “去手術吧。”她閉了閉眼,胸口猶如被鈍刀絞動:“難道,就因為和我在一起,你就真沒打算去手術?”

  凌亦風微微垂眸,說:“不是。”

  “不是什麼?”

  凌亦風默然不答,只是抬眼看她。

  她的心頭猛然一動,隨即便重重沉了下去,拳頭握得更加緊,過了很久才問:“那天,我要回老家的前一天,你在哪裡給我打電話?”

  其實她問過他。那時候在老家,她給他鋪床,隨口一問,她記得他回答得半真半假,甚至有些玩世不恭,他說:“我在美國,當時在賭博。”

  那時她聽了,不以為意。

  可是,這一刻,就像天空劈開的閃電,她的心在狠狠一震後,陡然清明了起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張著嘴,吶吶地:“你說的賭博,到底是什麼?”

  凌亦風仍舊不說話,只是走上前來,緩緩伸手抱住她。

  她怔在他的懷中,其實已經不需要答案。一切,都已經清楚異常。所有的所有,明明已經那麼早以前就發生了,可是偏偏直到今天才露出真正緣由。

  凌亦風抱著她,清俊的臉附下去,聲音低徊在耳邊:“那個時候,我只是想念你。”

  良辰一震,眼淚就這麼簌地落下來。

  那天,他也是像這樣擁住她,說:“良辰,我只是……想念你。”

  所以才會在關鍵時刻打來電話,聽她的聲音。也正因為這一通電話,幾天之後,他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臉上有明顯的倦意和僕僕風塵。

  “你瘋了嗎?”她終於抑止不住地顫抖,雙手死死抓著他的衣擺,“凌亦風,你這個瘋子!”

  溫熱的液體卻不停地從眼眶裡湧出來,滑進他的領口,終究變得冰涼。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止了眼淚,回過神來的時候,凌亦風的唇已經附了上來,帶著特有的侵略性,與她唇齒相依。她依在他懷裡,心中仿佛慘白的空著,卻又像是載滿了悽厲的悲傷和痛楚,漲得疼痛難當。

  等他終於放開她,才聽見他清而低的聲音:“我答應過你,我不會有事。可是,”他稍嫌勉強地笑了笑:“現在可不可以先將藥還我?”

  凌亦風的症療報告,是程今偶然發現的。那上面大多數的專業術語、那些相互牽連著的神經血管,太複雜,她不懂,所以只將看得明白的情況全數告知了良辰。

  良辰知道,腫瘤雖是良性的,可恰好壓住重要神經,引發間歇性頭痛和視力模糊,甚至失明。

  然而儘管早知如此,此時親眼見著凌亦風將止痛的藥片和水吞下時,她的心口仍舊不免狠狠地一抽。

  她看著他,問:“很痛嗎?”

  凌亦風放下杯子,伸手拉她一起在床沿坐下,然後才說:“別皺著眉,不會痛。”語氣溫文,明顯像是在哄小孩子。

  其實,因為拖了太久,藥吃下去一時發揮不出藥效,幾乎頭疼欲裂。

  良辰低下頭去,攤開他的手掌,那雙手十指修長骨節均勻,只是掌心覆著薄薄的汗水,冰冰涼涼的,觸手有些濕粘。

  怎麼會不痛呢?否則冷汗又從何而來?

  她從來不知道,看著一個人隱忍著痛苦時,自己也會這樣難過,仿如感同身受。

  她實在不忍心,輕輕推他:“躺著休息一下吧。”說著起身,“我去做點吃的。”

  凌亦風輕輕鬆了她的手,目光在她臉上搜尋了一會兒,才說:“家裡沒菜。”

  “米總有吧。”她微微一笑,“你睡著別管,我來解決。”

  結果,良辰發現竟然連米桶也空了。大概是因為凌亦風最近一直在她那裡呆著,冰箱裡除了一些飲料和兩三個雞蛋之外,也是空空如也。

  廚房裡乾淨得很,一點油煙都不沾,炊具幾乎是全新的,她從來沒在這裡正式住過,此時見到這副情景,也不由得失笑。

  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就足以體現。

  好在終於在柜子里找到兩包龍鬚麵,想來是臨時應付充飢用的。她在等著鍋里的水煮開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呆呆地望著灰色泛著微光的櫥櫃,心裡一團亂,卻又具體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等到煮好了面端進臥室,凌亦風早就躺下了,閉著眼睛,呼吸勻停。

  她怕吵到他,所以沒開燈。也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她走近,看見他的眼眶下有淡淡的陰影,臉色憔悴。

  剛把碗放在床頭柜上,他就醒了,良辰一怔,說:“你沒睡著?”

  他一笑:“哪有人這個時候睡覺的。”慢慢坐起來,按了按額角,“就是閉目養神。”

  良辰看著他的動作,這才覺得熟悉。這段時間,他似乎常常會揉太陽穴和眉心,可她卻一直以為他只是累。

  她眼神一沉,把面端給他,溫聲說:“餓不餓?”

  他接過來,深深地看了她兩眼,才微微挑起唇角,說:“你這樣子,我很不習慣。”

  她咦了一聲,“什麼樣子?”

  不是和平時一樣麼,有什麼區別?

  “……沒什麼。”凌亦風卻已低下頭去,熱氣撲上來,擋住了眼底的情緒。

  吃完了飯,他才好像是真的困了,雖然硬拖著良辰也上床來一起躺著說話,可是不到半小時,就逐漸沉沉地睡了過去。

  良辰輕手輕腳替他掖被子的時候,才猛地發覺,自己或許真和平常不一樣了。從前,甚至就在幾個小時前,她也不會像此刻這般小心翼翼地去關心他。

  好像就是那麼突然的,因為一個變故,整個心態就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她還沒發現之前,他卻已經敏感地察覺到了。

  趁著凌亦風睡覺的時候,她獨自在窗邊坐了一會兒。

  就在剛才,在床上她問他,究竟手術的成功機率有多大。

  ——40%,當這個數字從他嘴裡冒出來時,她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沒有想像中低,可卻也還沒過半。

  比對賭的風險,還要大一些。

  不知從何時起,屋外的雨終於漸漸小了下來,可是光線仍舊昏暗。在這片小區內,各棟別墅之間距離很遠,形成開闊的視野,綠化做得極好,縱然在連綿不絕的雨勢下,仍舊顯得春意勃勃。

  這種天氣,當然不適合出門,家裡又幾乎彈盡糧絕,於是良辰打了個電話,報了需要的食物,讓超市送貨上門。

  送貨工到來的時候,凌亦風還沒醒,良辰身上沒錢,只好去找他的錢包。

  等到從錢包里拿錢的時候,她的手指不期然地微微一停,神色有些恍惚,直到對方站在門口提醒地叫了聲:“小姐?”,她才緩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將鈔票遞出去,說:“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

  關了門,她順勢靠在門板上,手指滑過,那上麵皮質光滑細膩。她慢慢摸到裡層,觸到稍顯硬質的物品,遲疑了一下,抽了出來。

  照片已經明顯發舊,邊緣甚至微微泛黃。那上面,極為年輕的自己笑靨如花,目光清澈湛然。

  少女時代的她用熟悉的笑容和神情,在這一刻將往事統統拎了出來,又擺到了她的面前。

  那時候的事,當然歷歷在目,良辰不禁微笑,翻到背面去看。

  那上面,還有她的字跡,原來很清晰的,可是過了這麼多年也難免模糊老舊起來。

  ——我的良辰。

  她寫的,正是這四個字。

  可是,當她的眼神落下來,卻陡然怔住。

  在那四個清秀小巧的字後面,有很大的一個問號,隨意用紅筆劃的,力道卻像很大一般,觸目驚心。

  當然,那顏色也不復鮮艷,黯淡得一看便知是早已印上去的。

  她的呼吸微微一滯,雖是陳年舊事,雖然如今早就覆水重收,可眼前仿佛還能看見凌亦風唇角邊強烈反問自嘲的冷冷笑意。

  混亂不堪。

  她搖搖頭。今天的每一件事,似乎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當年一念之間的錯誤選擇。

  恰恰在這時,“啪”地輕微一響,霎時間燈火通明。

  凌亦風站在樓梯口,頭髮微亂,之前略微疲憊蒼白的臉色倒像恢復了不少氣色,隔著幾米的距離,眉目一如既往的清俊。

  他瞟見她手中的錢包和照片,卻只是低頭看著地上的大袋食物:“買了這麼多菜?晚上打算做什麼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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