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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全都錯了。

  母親、南喻、林銳生,包括她自己,他們全都錯了。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這輩子深愛過一次的見證。

  她愛蕭川,愛得那樣痛苦和掙扎,而這個孩子,是她在受到致命般傷害後留下的僅存的希望。

  在這一刻,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人抽走,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身體。南謹聽見一道聲音,又輕又靜,猶如身處在空谷里,到處都是回音,一遍一遍虛無縹緲地在耳邊響起來。

  其實那是她自己的聲音,一遍遍地在問:“……安安怎麼樣了?”

  左小腿和肋骨骨折,脾臟破裂大出血。孩子是因為貪玩,趁著外婆不注意,自己穿過馬路的時候被快速衝來的摩托車撞倒的。

  南謹連夜趕回老家時,醫生剛給安安做完手術。麻醉藥效還沒退去,孩子已經被轉移到病房裡。那張小臉慘白得沒有絲毫血色,小扇子一般濃密的長睫毛安安靜靜地覆在緊閉的眼皮上。

  南謹的目光落在那厚厚的雪白石膏上,一瞬間只覺得胸口刺痛難當,臉色也跟著變得煞白。

  安安從小到大很少生病,又幾乎沒與她住在一起,她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受。現在看著孩子躺在病床上,她竟然恨不得讓自己去代替他。

  南母一直守在床邊,見她終於到了,只是抬眼看了看她,然後便開始不停地抹眼淚。

  南謹不由得更加難受,默默走過去,叫了聲:“媽。”

  南母哭得更凶了,淚水填在眼角深深淺淺的皺紋里,好半天才低聲說:“是媽沒照顧好安安……”

  南謹心頭一酸:“媽,您別這麼說,是我不好。”

  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將安安帶到這個世上,卻沒有盡到應有的責任。她以為自己早已經獲得了新生,其實卻一直禁錮在過去的痛苦中,沒有一天真正釋懷解脫過。

  僅僅是因為安安越來越肖似蕭川,她便連多看一眼都不敢。她不是不愛孩子,她只是害怕,害怕承認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孩子的父親。而她更加恐懼的是,她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

  明明受了那樣大的傷害,她卻仍舊不能忘記蕭川。

  明明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她卻仍舊繼續愛著蕭川。

  是的,她終究還是愛他的。

  或許從此山高路遠、江湖兩別,但她始終還是在愛他。

  在沒有他的那段歲月里,她甚至都不會去想起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在內心最深處的某個角落,放著她最隱秘的心事,隱秘到連自己都難以察覺。

  她愛蕭川,而她害怕這樣的愛。

  小小的身影還安靜地躺在床上,南母好半天才終於止住淚水,似乎這時才注意到門口還站著一個人。

  南母慢慢站起身,疑惑地看了看南謹,遲疑地問:“這位是你的朋友?”

  南謹終於回過神來,連忙轉頭介紹:“媽,這是我朋友楊子健,是他連夜開車送我回來的。”

  南母恍然地“噢”了一聲,面帶感激地望過去。楊子健卻趕在她開口道謝之前,搶先一步走上前打招呼:“阿姨,您好。”

  南母露出微笑,誠懇地說:“謝謝你大老遠送南謹回來。這麼晚了還要你開車,真是辛苦了。”

  “晚上沒有航班,為了趕時間,也只能開車了。阿姨您不用這麼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這時楊子健又低聲問南謹:“要不要我先送阿姨回家休息一下?”

  再過兩三個小時天就要亮了。南謹轉頭和母親商量,老人家原本不打算離開,但拗不過兩個年輕人的勸說,最後只好同意回家睡一覺再來。

  “那你在這兒盯著,有什麼情況就立刻叫醫生啊。”南母臨走時仍不放心,叮囑了一番,然後才又問:“你早飯想吃點什麼?我等下一起帶過來。”

  “隨便吧。”南謹這個時候根本沒胃口吃東西。

  楊子健見狀,不禁笑著安撫老人家:“您不用操心這些。待會兒我出去買早飯,不會讓南謹餓著的。”

  南母又彎下身子看了看病床上的安安,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插pter 16

  誰又能想到,最初別有用心的接近,最終竟會淪為一場無法自拔的深陷。

  江寧不算太大,醫院離家也不過十來分鐘的路程。楊子健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拎著一袋東西回來了。

  南謹打開一看,原來是些洗漱用品,都是全新包裝的,便利店的收銀小條也一併扔在袋子裡。

  楊子健總共買了三份,用不同的顏色區別開來,其中一份顯然是給兒童用的。

  南謹很感激他的細心,說了聲“謝謝”,然後將目光轉回病床,沉默了一會兒才告訴他:“剛才醫生進來看過,說是已經脫離危險了,就是骨折比較麻煩,恐怕要休息好幾個月才能恢復。”

  她的聲音又輕又低,也不知是說給他聽的,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楊子健只是等她說完,才低聲安慰她:“小孩子骨頭脆弱,但身體的自我修復能力也強。放心吧,沒事的。”

  “嗯,謝謝。”

  楊子健揚眉笑笑:“幹嗎又謝我?”

  南謹轉過來看了看他:“謝謝你開了一晚上的車送我回來。”

  “朋友之間不說這個。”楊子健將手搭在她的肩頭,輕輕捏了一下然後鬆開,“你也整晚沒睡覺了。趁還沒天亮,到旁邊的沙發上去眯一會兒吧。”

  他的這個動作仿佛給南謹的身體注入了一絲溫暖的力量。南謹再度感激地看他一眼,卻搖頭說:“我不累也不困,倒是希望你能去休息一下,不然我會更加內疚的。”

  “我也不困,還是陪陪你吧。”楊子健不忍心讓她獨自守夜,索性搬了把椅子坐下來。

  小傢伙是在天亮以後醒的,眼睛還沒睜開,就開始哭著喊疼。

  南謹立刻叫了醫生過來。醫生帶著護士,給安安做了一次常規檢查,末了告訴病人家屬:“小孩子好動,你們一定要看好他,不要影響到骨頭的復原,不然以後會很麻煩的。”

  南謹摸摸安安柔嫩的小臉,連忙點頭:“我記住了。”

  可安安還在哭,大概是因為真的疼。這個年紀的孩子,哪能忍受得住骨折的痛苦?

  醫生給開了止痛針,但不建議頻繁使用。打了針,醫生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糖果,遞到安安面前,連哄帶騙地說:“聽說這是魔法糖,吃了就不會疼了。安安小朋友要不要試試?”

  安安果然暫時停了眼淚,注意力被那把五顏六色的糖果吸引過去了。

  醫生很有耐心,也顯然有對付小病人的經驗,將糖逐一攤開擺在病床上,任由安安挑選。

  一旁的護士抿嘴微笑,悄聲對南謹說:“李醫生哄小朋友最有辦法了。凡是住在我們醫院的小病人,都特別喜歡李醫生。”

  南謹也看出來了,安安在這位李醫生的安撫下,情緒果然穩定了許多。兩人似模似樣地挑了一會兒糖果,安安突然又說:“我還想要變形金剛。”

  他本來就長得極為可愛,一雙眼睛又黑又亮,長而濃密的睫毛上還沾著淚水的濕意,讓人根本不忍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李醫生忍不住伸手摸摸安安的頭頂,笑著答應他:“好,下次醫生叔叔來,一定給你帶變形金剛。”

  李醫生走後,止痛針也起了作用,安安終於漸漸平靜下來。不過雖然他停止了哭鬧,但因為許久沒見到南謹,孩子還是十分興奮,一直“媽媽”“媽媽”叫個不停。

  見到這副情形,南謹既開心又心酸。她不敢隨意抱安安,只好半坐在病床邊,輕聲細語地哄著他,希望他能再睡一下。

  安安卻一直緊緊攥著南謹的手,怎樣都不肯乖乖閉上眼睛,似乎是生怕一覺醒來,媽媽就又不在身邊了。

  楊子健在旁邊不由得笑道:“看來孩子很想念你。”

  這句話恰好戳中南謹的痛處,令她心中生出更多的愧疚,靜默了半晌,最後她只能低聲說:“我知道。”

  她沒有哄孩子的經驗,根本不是一名合格的母親。但幸好安安十分乖巧聽話,加上本身精神不濟,過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沉沉地睡過去了。

  南謹仍舊把安安的小手握在手心裡,長久凝視著孩子可愛的睡顏。她坐著一動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楊子健說:“我覺得你應該去休息一會兒了。”

  她還是搖頭,停了停才說:“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

  “不要這樣妄自菲薄,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我確實不是一個好母親。”南謹的目光仍落在安安的臉上,因為怕吵醒孩子,不得不用極輕的聲音說話,所以聽起來更像是喃喃的囈語,“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一次,或許我會選擇不將他生下來。我生下了他,卻從來沒有好好照顧過他,現在還讓他受到這樣的傷害,受這種苦……”看著安安腿上的石膏,她心痛如絞。這種痛對她而言實在太過陌生,卻又幾乎讓人難以承受。

  她怔怔地說:“曾經我以為自己根本不愛這個孩子,因為他長得那麼像他的父親,我連多看他一眼都會覺得受不了。”

  “能不能允許我問一下,你和孩子的父親為什麼會分開?”楊子健忽然開口。

  為什麼?

  因為愛?抑或是因為恨?

  又或許,兩者都有。

  其實就連南謹自己也不清楚,對於蕭川,她的愛更多,還是恨更多。

  她曾經那樣愧疚,因為日日夜夜待在他身邊,享受著他給予的寵愛,而她卻在背地裡做出那些損害他的事。不論出於怎樣的理由,她都愧疚。

  她在理智和感情之間來回掙扎,甚至想過要放棄一切信仰,什麼都不要了,什麼也都不管不顧了,只要和他好好地在一起。

  這是連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誰又能想到,最初別有用心的接近,最終竟會淪為一場無法自拔的深陷。

  她是真的愛上他了,所以甘願為了他放棄所有。可是還沒等到她真正付諸行動,他就已然發現了這個秘密。

  在他的震怒之下,她無從解釋,也根本無力去辯解,因為那些都是事實,這本就是一場錯誤的開始。他所有的憤怒都是理所當然的,至少他一直都是真心在待她。

  而她都做了什麼?

  在他將她鎖在房間裡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一切都沒有意義了。無論再說什麼、再做什麼,其實都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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