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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車子在前方路口轉了個彎,紅色的車尾燈徹底消失在細蒙蒙的雨霧中,林妙才撣了撣風衣上的水珠,轉身走回院內。

  這間茶館是她的私人產業,是她早年動用自己手頭上的閒錢從一個朋友那邊盤過來的。

  平時打理的儘是些聲色犬馬、燈紅酒綠的場所,見到的也多半都是些喝得醉醺醺的面孔,時間久了難免讓人心生厭惡。所以當年有人出讓這間四合院式的茶館,林妙想都沒想就將它接手過來了。

  雖然她手上事情太多,幾乎沒工夫親自照看這裡的生意,可這茶館的地理位置極好,就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地帶。地處中心,卻偏還有這樣古樸安寧的院落,久而久之也籠絡到一批穩定的熟客。雖然沒有賺到什麼大錢,但這裡的收入也足夠應付日常開銷。

  林妙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內,正碰上幾個侍者端著新鮮果盤和茶點進來。

  林斌蹺著腳,半靠半坐在紅木沙發上,一邊打電話一邊指揮侍者將食物統統放在自己面前。電話那頭大概是個初涉世事的女孩子,根本經不住林斌巧舌如簧地連哄帶騙,隨便幾句便被逗得咯咯直笑。那又尖又細的嬌笑聲穿透力極強,就連一旁站著的林妙都聽得清清楚楚。

  林斌也在笑,他用牙籤叉了塊蘋果,正打算往嘴裡送,冷不防被林妙劈手奪了手機。

  林妙掐斷通話,將手機扔到一旁,毫不客氣地朝林斌腿上踹了一腳,皺眉訓斥道:“坐也沒個坐相!”

  林斌嘖嘖兩聲,順勢把腿收回來,坐正了身體才沖她揚揚眉:“姐,你心情不好也別拿我撒氣啊!哎,能不能把手機還我?我這邊聊得好好的呢。”

  “你平時少出去招惹那些小女生,我心情就會好很多。”林妙橫他一眼,問,“這麼晚了,你跑來幹嗎?”

  “過來看看你唄。”林斌又吃了塊蘋果,含混不清地說,“其實我早就到了,但聽他們講你這裡有貴客。誰來了?蕭川?”

  “這名字也是你叫的?”

  “名字不就是給人叫的嗎?”林斌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以前我在你公司上班,當然要按規矩尊稱他一句蕭先生。現在我早被開除了,愛怎麼叫他就怎麼叫他,管得著嗎?”

  林妙沒再理他,在旁邊的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來。

  林斌仔細覷著她的臉色:“我最近聽人說,你的脾氣越來越大,整天都在罵手下。今天我這個做弟弟的就是來關心你一下,快來說說,誰惹著我們妙姐了?”

  林妙聞言,臉色愈加沉了沉,卻沒作聲。

  林斌又說:“其實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現在外頭都已經傳開了,說是蕭川衝冠一怒為紅顏,就因為那個汪老四派手下騷擾了他的女人,結果老窩都被連夜端了個乾淨。是不是有這麼回事?那女的到底什麼來頭?怎麼突然之間就成了蕭川的人了?”

  “你倒是挺八卦的。”林妙不置可否地冷笑一聲。

  “我這還不都是為了你?那女的是什麼人啊,怎麼還能把你給比下去?”

  “別胡說八道!”

  “我看蕭川也不過如此,就是個糊塗鬼,虧你這麼多年還對他死心塌地的。今天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暫且不提,單說以前那個秦淮吧。秦淮是什麼人啊?那是警方派來的臥底!當年蕭川把她帶在身邊,搞砸了自己多少生意和場子?你們不都說蕭先生厲害,是神一樣的人物嗎,神怎麼還會被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我看哪,”林斌停下來,啜了一口茶,繼續說,“我看他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在發現秦淮的身份之後,下了那道狙殺令。”

  “他沒有。”林妙微垂著眼睛,似乎正在看著茶几上精緻的果盤,忽然淡淡地接道。

  “……什麼沒有?”林斌一愣,“當年那個命令,不是他親自下的嗎?”

  林妙終於抬起眼睛,嬌媚的臉被燈光照著,眉眼間顯出幾分憔悴來。其實她現在也才不過三十歲,可是這麼多年一直身處複雜的環境之中,菸酒不離。都說女人如花,可再美再嬌的花也經不起這樣的摧折,盛開至極艷也是一時的,過早的凋零才是最終宿命。

  “命令是他親自下的。”她說。

  當時秦淮的真實身份被發現,蕭川怒不可遏,將秦淮鎖在房間裡,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

  結果也不知秦淮用了什麼法子,竟然逃了出去。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蕭川在盛怒之下下了命令。

  “……可是,他很快就後悔了。”

  “你說什麼?”林斌不禁瞪大眼睛,表示不解。

  林妙卻重新沉默下來。

  這麼多年以前的事,她卻仍舊記得清清楚楚。因為當時她也在場,目睹了整個過程。她跟在蕭川身邊這麼久,那是她頭一次見他發那樣大的火。那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僅僅因為一個秦淮,就變得像個完全陌生的人。

  她是真的覺得他陌生。

  她所認識的蕭川,做出的決定從來不會輕易更改。她原本以為,只是一個女人而已,而且還是一個隱瞞了真實身份和目的,並非真心待他的女人,哪怕要了這個女人的命,也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她根本沒想到,他在盛怒之下做出那個決定之後,竟然很快就又後悔了。

  如此反覆,早已經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蕭川了。

  她難以置信地旁觀著,而他仿佛是剛剛做了一個此生最錯誤的決定,所以才會那樣快就後悔了。

  其實當時一切都還來得及。

  派出去的人還沒追上秦淮,只要立刻停下來,只要立刻收手,一切就都還來得及。

  ……

  林斌皺著眉問:“既然蕭川臨時改主意了,為什麼最後秦淮還是死了?”

  “……因為那天派去追秦淮的人,是我的人。”林妙一字一句地回答。

  她根本不在乎林斌的錯愕,只是兀自閉上眼睛,唇角勾起一道冰冷淒楚的弧度。

  或許那時候她是真的鬼迷心竅了,所以才會背著蕭川,私自下了新的命令。而她當時只是覺得幸運,因為派去的人恰好是她最得力的手下。

  有些機會是千載難逢的。她深知,倘若錯過了那一次,或許以後自己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她雖然身為女人,但跟在蕭川身邊久了,似乎也學會了他的風格路數,做事從來果斷決絕。當時她只是想著,為了達到目的,從此一勞永逸,哪怕折損掉一個得力助手,哪怕要冒著被蕭川發現的危險,也是在所不惜的。

  幸好,這件事到最後並沒有牽連到她。失去秦淮,對於蕭川來說仿佛是這一生中最沉重的打擊,甚至令他喪失了一貫冷靜的判斷力。

  他只是將秦淮的死歸咎於自己身上,似乎從來沒懷疑過她。而林妙也曾以為,這將成為一個永久的秘密,絕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知曉。

  可是那天餘思承告誡她的時候話裡有話,很顯然是早已經窺知了當年的某些真相。

  這讓林妙不禁暗自心驚。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餘思承沒把這件事告訴蕭川?

  其實她並不害怕。她從沒為自己的選擇後悔過,所以哪怕現在蕭川將她活剮了,她也不會覺得恐懼。

  也正因為這樣,餘思承的警告在她看來簡直可笑得要命。

  林斌見她久久不出聲,忍不住壓低聲音說:“姐,這可是件大事。要是被蕭川知道了,他不會放過你的。”

  “那又有什麼要緊?”林妙的神色間仿佛帶著冷淡的倦意,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你沒什麼事就走吧,別老在我面前晃悠。”

  林斌這個時候可不敢違逆她的意思,他摸了摸剃得光溜溜的腦袋,二話不說就抬腳離開了。

  這個時間點,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林斌沒有回家,而是找了一幫狐朋狗友去喝酒唱歌。

  沒想到這幫人里也有消息靈通愛八卦的,酒喝多了便開始吹噓自己最近的各種見聞。

  其中一個人突然用手使勁拍了拍桌子,面露鄙夷地大聲說:“你們這些都算個屁!我就問問你們,在座的有誰見過蕭川的女人?”

  眾人果然都停下來,有人立馬反問:“難道你小子見過?”

  “何止啊!我還和她講過話呢!”那人說得眉飛色舞,帶著一種炫耀的口吻,然後又感嘆了一句,“長得確實正啊!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

  有人笑罵:“你在這裡得意個什麼勁?再正再漂亮,那也是蕭川的人,跟你沾不上半點關係。”

  “癩蛤蟆吃不成天鵝肉,在心裡想想還不行?”也有人起鬨嘲笑。

  唯獨只有林斌突然問了句:“你知道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嗎?”

  那人還真被問得愣住了,想了半天才猶豫著說:“好像是姓南,記不清了,反正是挺少見的一個姓。但是我知道,她是個律師。”他當時在大排檔上找劉家美的麻煩,清楚地聽見劉家美叫她“南律師”,因此對南謹的職業十分篤定。

  林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也不再接話,任由他們繼續吵鬧說笑去了。

  林斌用了近一周的時間,才終於通過各種渠道摸清南謹的情況。

  這天他破天荒地在早上八點鐘之前起了床,開車到南謹的律師事務所樓下候著。

  一半是因為好奇,而另一半則是為了林妙。

  林妙當年對秦淮做的事情雖然早已越過了底線,但林斌還是十分贊同的。快刀斬亂麻,斬糙要除根,他沒讀過太多書,但對這兩句話卻是爛熟於心,並將它們奉為做人做事的信條和準則。

  林妙是他姐,他姐苦戀蕭川這麼多年,沒道理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後來居上,搶走她心心念念的一切。

  所以林斌這次就是想來探個底。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結果這天南謹來得很遲,他坐在車裡都快睡著了,才終於瞄見那個令他等候多時的身影。

  林斌迅速下車,“砰”的一下關上車門,然後徑直朝南謹走過去。

  他是故意的。兩人面對面,幾乎撞了個正著。

  南謹手裡還捧著杯熱飲,隨著她向旁邊閃避的動作,有一大半灑出來濺到衣服上。

  林斌連忙笑說:“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美女,燙到沒有?”

  南謹瞥他一眼,仿佛是光顧著從包里找紙巾了,一時也沒空搭理他。直到擦乾衣襟上的水漬,她才說:“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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