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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川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只是說:“你困了嗎?”

  他的聲音低沉清冽,恍如窗外庭院中夾雜著水滴的夜風,又緩又涼,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那種恍惚的感覺再度向南謹侵襲而來。自從重逢之後,他幾乎從沒用這樣的語氣和聲音同她說過話。唯一的那一次,是因為他喝醉了,他將她當成了另一個人。那一晚,他輕輕蒙住她的鼻子和嘴唇,只露出她的一雙眼睛。他喝醉了,他以為她是秦淮。也只是因為秦淮,他才會那樣溫柔而又耐心地對待她。

  可是今天……南謹下意識地微仰起臉望過去,目光中有一閃而逝的迷茫和倉皇。

  蕭川卻像是沒有注意到她的震慟,繼續低聲問:“能不能陪我坐一下?”

  他說話的時候,握著她的手腕並沒有鬆開。他牽著她似乎極為順手和自然,一直將她帶到客廳的沙發前。

  兩人面對著面,蕭川習慣性地從煙盒裡抽了根香菸出來,拿起打火機的時候卻稍稍頓了一下,最後終於還是沒有將煙點著,只是放在手裡漫不經心地把玩著。

  “你隨時可以搬回自己的住處了。”

  南謹聽了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麻煩解決了?”

  “是的。”

  “謝謝。”

  “不需要向我道謝。”因為光線的原因,蕭川的臉有一半陷在淺淡的陰影里,表情顯得晦暗不明,他停頓了一下,才又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欠你的。”

  南謹沒再作聲。

  他的聲音低沉緩和,可是那一句“我欠你”卻猶如一根尖銳的鋼刺,在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一瞬間,便猝不及防地深深扎進她的心口裡,令她疼痛難當,幾乎失去了思考和說話的能力。

  她有些倉皇無措,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說,於是忍不住抬眼看去,結果正對上蕭川的目光。

  他也在看她,是真真實實地在看她。他的眼裡仿佛只剩下她的影子,那是南謹的影子。

  她害怕他這樣不動聲色,仿佛身份的秘密已經被他看穿了。到底是心虛,南謹在下一刻便站起身來,說:“我想去睡覺了。”

  “好。”這一回,蕭川沒有再阻攔她。

  她上樓的時候,才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打火機開合的輕響,在這樣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清脆明晰。

  因為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南謹第二天便向律所請了假。

  她原本打算將日常用品收拾一下,中午就搬回自己家。結果衣服整理到一半,用人上來轉告她:“蕭先生臨時有事出去了,他叮囑說讓您等他回來再走。”

  南謹不禁有些愕然,她沒告訴任何人自己今天就要走,卻沒想到蕭川竟然能猜到她的心思。

  其實等不等他都無所謂,這裡雖然很難打車,但她可以打電話預約一輛計程車。況且,在南謹的心裡,那種惶惑的憂慮始終縈繞不去。她想,他一定是發現了一點什麼。他這樣敏銳,恐怕有些事未必真能瞞得住他。

  正因為如此,她才更要儘快離開。仿佛只要離開他的世界,她的秘密就能重新被掩埋起來。

  拎著行李箱下樓的時候,用人正匆匆趕去門口迎接客人。

  南謹怕樓上還有什麼私人物品遺漏了,便將箱子扔在客廳里,重新回臥室檢查了一遍。等她再下樓,赫然見到一道曼妙玲瓏的身影正站在她的行李邊。

  “你好。”南謹先是一愣,緊接著神色自如地跟對方打了聲招呼。其實她的嗓子還沒痊癒,發出的聲音又低又啞,但終歸比昨天好了很多。

  林妙的注意力很快就從行李箱轉移到她身上,顯然也有些吃驚,停了片刻才問:“這是你的東西?”

  “嗯。”南謹隨口應道。

  林妙卻不由得心裡一驚。這段時間她很少來這裡,但小道消息總是能聽到一些的。外面傳說蕭川的住所里有一個女人,起初她根本不相信,因為自從秦淮死後,誰都沒能再住進這棟房子裡。

  如今這個南謹憑什麼?

  林妙難以置信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神色淡淡的女人,那種奇怪的感覺再度冒了出來。

  南謹讓她覺得熟悉。

  明明是個陌生人,為什麼會令她覺得似曾相識?

  然而,此時的林妙除了疑惑和震驚之外,更多的卻是氣憤。她氣的是餘思承他們,他們幾個人經常在這裡混吃混喝,竟然能將此事瞞得滴水不漏,連一點訊息都不曾透露給她。

  “你要走嗎?”她又看了一眼腳邊的箱子。

  “嗯。”南謹不想多說話,她預約的車子已經到了門口,隨時可以出發。

  林妙似乎遲疑了一下,忽然說:“要去哪兒?我送你吧。”

  “不用麻煩了,”南謹拎起行李箱,“我已經叫了車了。”

  “我還是送送你。”這次林妙不再給她婉拒的機會,不由分說地徑直打開門走出去。

  英式轎跑順著寬敞安靜的車道一路開出去,林木掩映的別墅很快就在後視鏡中消失成一個模糊的畫面。

  林妙上車後就戴上墨鏡,神情似乎極為專注,嬌媚的臉龐繃得緊緊的,一時也不作聲。

  南謹提醒她:“前面十字路口右轉。”

  “好。”林妙應著,依舊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道路,然後突然問:“你怎麼會住在他那裡?”

  南謹覺得有趣。

  認識林妙這麼久,其實她很早之前就發現了,林妙似乎並不愛像其他人那樣稱呼蕭川,但又不敢直呼他的名字,於是很多時候,都只用“他”來代替。

  這偏偏又是一個曖昧而又模糊的稱呼,或許也是只有女人才會注意到的細節。

  對於林妙的疑問,南謹的回答很簡潔:“之前遇到了一點麻煩。”

  林妙似乎笑了一下,帶著含蓄的質疑:“什麼麻煩?”

  南謹看她一眼:“具體的你去問蕭川吧,我說不清楚。”

  林妙這才轉過頭,也看了看她,嫣紅的唇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你現在和他是什麼關係?”

  她的語氣極自然,仿佛只是好奇和關心。

  南謹失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是嗎?可是外面關於你的傳說已經很多了。”

  “我一句都沒聽到過。”

  “難道你不想知道外面都是怎樣傳的嗎?”

  “興趣不大。”南謹又看了林妙一眼,“和我聊天,是不是很無趣?”

  路口是個漫長的紅燈。

  林妙踩下剎車,掛擋拉了手剎,一雙漂亮的眼睛隔著墨鏡看向前方,笑了笑說:“你挺特別的。”

  南謹知道她的話還沒講完,因此沒吭聲。

  果然,林妙接下去又說:“我認為,你最好不要把感情放在他的身上。”

  “為什麼?”南謹漫不經心地問。

  林妙卻只是笑了一聲,沒再開口。

  將南謹送回家後,林妙直接給餘思承掛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吵吵嚷嚷十分熱鬧,大概是正在飯局中。

  “南謹是怎麼回事?”林妙問得毫無迂迴,“你該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她前陣子住在哪裡吧?”

  餘思承愣了一下,才反問:“你見到她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的姑奶奶,你今天吃錯藥了?火氣那麼大。”餘思承打了個哈哈,“南謹又不是住在我家裡。如果她住在我家,我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姓余的!”林妙發了狠,連聲音都冷下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和沈鬱他們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瞞我是吧?這麼多年的感情,你們為了一個外來的女人合起伙來瞞我?!”

  “千萬別這麼說。什麼叫合夥瞞著你啊?哥那房子你隨時可以去,去了不就自然看到了嗎?”餘思承倒是難得好脾氣,繼續慢條斯理地解釋,“我只是覺得,這種事沒必要到處去說,所以也就忘了告訴你了。”

  林妙冷笑:“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他受傷那天,我要上樓去看,是你們一起阻攔我不讓我上去。我就問問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南謹也在?”

  事到如今,餘思承也不否認:“是的。”

  “為什麼當時都不告訴我?你們怕什麼?”

  電話里的喧鬧聲小了一些,因為餘思承擺脫了一幫前來敬酒的朋友,拿著手機避到隔壁的一間空包廂里。

  他點了根煙,邊抽邊說:“怕的就是你像現在這樣情緒失控。”

  “……誰情緒失控了?”林妙顯然愣了一下,可是氣還沒消,聲音依舊冷冰冰的,“南謹她現在到底算是什麼身份?”

  “這個我可真不知道。”

  “我還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秦淮。”林妙忍不住冷笑。

  幾個月前,她也曾大膽嘗試著想要走近他,結果呢?只不過因為她提到秦淮,他就差一點兒要了她的命。可是如今,南謹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地住進他的家。

  “他認識南謹才多久?這麼快就轉性了?”

  “林妙!”餘思承終於正色提醒她,“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也沒必要這樣說話。”

  “不然我能怎麼說?”

  餘思承一時沒作聲,低頭看著指間那一點紅色的火光,半晌後才慢悠悠地勸了句:“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已經到了該徹底放棄的時候了。”

  “憑什麼?”林妙咬著嘴唇連連冷笑,“憑什麼那個南謹可以,我卻不可以?”

  “難道你不覺得,她和秦淮很像嗎?”

  ……難道你不覺得,她和秦淮很像嗎?

  電話那頭明明極安靜,可傳來的聲音卻仿佛隆隆雷聲,在林妙的耳邊炸裂開來。

  她突然不再作聲,猶如猛地嗆入了一口冰水,那種徹骨的涼意順著喉嚨一直滑下去,經過胸腔,落進胃裡,最後就連呼吸都漸漸涼下來。她緊捏著手機一聲不吭。

  是了,原來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並不是她的錯覺。

  餘思承提醒了她,而她在這一刻終於醒悟過來。

  從她第一眼見到南謹起,那種奇怪的感覺就如影隨形,可她竟然始終沒有想到,南謹給她帶來的熟悉感,其實是源自那個早已不在人世的女人。

  走了一個秦淮,卻又來了一個南謹。林妙覺得可笑,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譏誚的弧度,她聽見自己喃聲問:“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已經對南謹有了特殊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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