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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聽見腳步聲。一抬起頭,就見沈鬱站在面前。

  她看著他,沒有吭聲。

  此時的沈鬱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他臉色黯沉疲憊,眉頭微微皺著,對她說:“他讓你進去。”

  南謹仍舊一動不動,像是沒聽明白他的話。

  沈鬱只當她是受驚過度,只好耐著性子重複了一遍:“他讓你去樓上房間,他要見你。”

  蕭川沒事了。

  他醒了。

  像是終於從沈鬱那裡接收到這個訊息,南謹在下一刻微微垂下眼睫,站起身。

  她呆坐得太久,起身後才發覺雙腿又麻又軟,剛一往前邁步就險些摔倒。最後還是沈鬱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她站穩後,將手臂從他的手裡抽回來,輕聲說:“謝謝。”

  蕭川果然醒了,此時正躺在主臥的床上休息。因為南謹的到來,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退到了外間。

  南謹走到床邊,看著他仍舊近乎蒼白的臉色,靜了一下才說:“謝謝你。”

  蕭川慢慢睜開眼睛,薄唇很輕地動了動,卻並沒有回應。

  剛做完手術,又流了那麼多的血,他的精神顯然十分不好,就連呼吸都有些吃力。傷口就在肋下,只差幾厘米便會穿過肺葉,他此時只能安靜地平躺著,倒是削弱了身上那種壓迫般的氣場。又或許是剛從昏迷中甦醒,因為氣力不繼,眼神中的鋒芒少了許多,眼底依然幽暗深晦,只是多了幾分平緩柔和。

  可是,南謹不太習慣他現在這副樣子。在她的印象中,他從沒受過這樣嚴重的傷,嚴重到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莫名的慌亂和不安再次湧上心頭,就像幾個小時之前在墓園裡,當她感覺到他身上的血液正迅速浸潤自己的後背時,也有剎那的惶恐和不安。

  那種感覺來得太快,一瞬間便如鋪天蓋地般將她侵襲吞沒,快得讓她來不及思考。直到剛才,她一個人坐在客廳角落,沒有人來管她,也沒有人打擾,她終於一點一點地想明白了,原來那種強烈的不安源於害怕。

  她是在害怕他會死。

  可是他現在明明還活著,就躺在她的面前,她甚至可以聽見他輕淺的呼吸聲,她卻仍舊驚魂未定。

  真是既可笑,又悲哀。

  一切都怪不得任何人。是她自己,用了這麼多年的時間,經歷了焚心般的絕望和痛楚,可終究還是無法徹底地去恨這個人。

  屋裡靜得可怕,蕭川只是沉默地望著她。南謹有些尷尬地避開眼睛,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在掌心中握了握,才說:“這是你的吧?”

  她攤開手掌,一顆色澤烏沉光潔的珠子靜靜置於掌心之上,看上去更像是木質的,不過頗有重量感,而且觸手溫潤細膩,一看便知道是極好的東西。

  這是兩人脫險後,她在墓園松林中撿到的,就掉落在蕭川和她躺過的位置,當時旁邊還有一截斷掉的黑繩。她想,大概是他之前一直掛在脖子上的。

  蕭川的目光落在那顆烏木珠上,眼神倏然動了動,然後才費力地發出一個音節:“嗯。”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仿佛是筋疲力盡,稍稍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才又重新睜開看向她。

  南謹依舊微垂著眼睫,像是並沒有察覺到他的注視。其實她知道,自從她進屋開始,他就始終這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既然是極貴重的東西,又是蕭川平時貼身戴著的,她便主動彎下腰,想將珠子放進他的手裡。

  誰知她的手剛一觸碰到他的,就忽然被他握住了指尖。

  他將那顆珠子連同著她的手指一起,不輕不重地包覆進自己的手掌里。

  南謹猝然一驚,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可是他偏不允許,也隨著加重了力道。

  她有片刻的遲疑,因為聽見他極低地哼了一聲,大約是突然用力牽動到了傷口,反倒令她不自覺地停下掙扎。

  她的指尖就這樣緊貼在蕭川的掌心裡,能感受到低涼的溫度和微微的濕意。大概是因為傷口痛得厲害,所以他一直在出著冷汗,可是臉上卻半點看不出來,只是這樣平靜地對著她,深邃的眼睛裡帶著某種堅持和探詢。

  “你想幹嗎?”她壓低了聲音,不免有些慌張和氣急。

  可是蕭川仍不說話,蒼白的薄唇緊抿著,那隻手悄無聲息地一點一點侵略著她手上的每一寸領地,最終將她的整隻手都牢牢握住。

  他緊握著她的手,中間還硌著一顆圓潤的木珠,其實並不舒服,但他恍若未覺,拇指仿佛下意識地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後便沉沉地閉上眼睛。

  南謹咬著牙,又試著掙了掙,可誰知他在重傷之下竟然還能握得極緊,連半分餘地都不留給她。

  “蕭川!”她顧不上太多,直呼他的名字,“放開我!”

  可是他根本不回應,呼吸很快就變得粗重而平穩,原來是睡著了。

  畢竟剛剛動完手術,能有方才那樣短暫的清醒,其實需要極強的意志力去支撐,而他此刻應該是真的精疲力竭了,所以才會這樣快地就沉睡過去。

  臥室的窗簾沒有完全合上,透過間隙望出去,寬大的落地窗外是無邊的黑色,猶如一塊黑絲絨布從天上傾瀉而下,而這塊絨布上隱約閃著光,像是星光,又仿佛燈光,就那樣微微弱弱地點綴在上面,如同綴著一串瑩瑩發亮的夜明珠。

  如今蕭川睡著了,手上的力道終於漸漸鬆了幾分,可南謹望著窗外的夜色突然走了神,似乎也忘記第一時間將手抽出來。

  她緩緩低下身體,讓自己跪坐在床邊的地毯上,目光轉到被他牢牢握住的那隻手上。

  她和他的掌心裡合扣著的那顆烏木珠子,其實她是認得的。傍晚在墓園的地上,她幾乎一眼便認出來了。

  因為,那原本就是她的東西。

  那年家裡來了一個蕭川的朋友,據說是做紫檀大料生意的,常年國內國外到處飛,很難得才有空見上一面。他似乎有件要緊的事找蕭川幫忙,出手倒是十分闊綽,兩人談過之後沒兩天,便讓人送了一整套的紫檀家具來。

  除了家具之外,還順帶送了幾樣小把件。雖然蕭川對那些小玩意兒都不感興趣,但她卻恰恰相反,尤其喜歡其中的一串手串,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眼緣。

  可是那珠串太大,明顯是給男人戴的,套在她纖細的手腕上顯得不倫不類。

  最後蕭川叫人將那手串拆了,只拿出其中一顆珠子重新鑲綴了長鏈,變成一條掛墜,讓她戴在頸間。

  “謝謝!”收到禮物的她喜不自勝,忘乎所以地踮腳在他臉頰上重重一吻。

  記得當時他似乎並不滿意,淡淡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動親我。”

  他說得十分直接,倒讓她有些尷尬。

  確實,因為某些不可說的原因,在當初的那段關係中,她始終都是被動的。她很少主動吻他,很少主動抱他,哪怕在夜深人靜軀體糾纏的時候,她也總是會莫名地突然清醒過來,然後強迫自己漸漸冷卻了欲望。

  唯一一次她不顧一切地主動親近他,大約是在他們徹底分離之前的兩個星期。

  那天晚上她前所未有的熱情,用嘴唇和喘息激發著彼此最原始的慾念。她很少表現出那副樣子,像一尾渴水的魚,奮力掙扎在岸邊,無盡地索取著生命之源。而他,就是給她帶來鮮活生命的人,用愛撫和激情讓她重新活過來。

  仿佛一切都有預感,因為預感到即將分離,她才會那樣地孤注一擲,徹徹底底地放任自己壓抑許久的真實情感。

  果然,僅僅十幾天之後,她的秘密就被蕭川發現了。

  那是她一直都在擔心的事。

  那個隱藏了兩年之久的秘密,那個她會一直待在他身邊的原因。終於有一天,還是瞞不住。

  她迎來的是意料之中的狂風驟雨。大概除了她之外,誰都沒機會見到蕭川勃然大怒的樣子。

  這個向來深沉冷峻、任何時候都不動聲色的男人,在那一刻卻是動了真怒。幽深的眼底仿佛凝著萬年寒冰,他在臥室里緊緊扣住她的脖子,幾乎一把將她掐死。

  而她既不掙扎,也不出聲辯駁,只是認命般地閉上眼睛,等待他的處置。

  空氣變得越來越稀薄,喉嚨和肺里都有一種壓迫式的痛楚。當時她不禁想,自己就要死了吧。

  可是並沒有。

  她似乎聽見蕭川怒極反笑,冷哼一聲便突然鬆了手指。大量新鮮的空氣瞬間湧進身體裡,反倒讓她止不住地嗆咳起來。她咳得眼裡全是淚花,而他卻在下一刻毫不留情地將她摜倒在地上。

  蕭川的表情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就連聲音也同樣是冷的,他俯視著狼狽不堪的她,一字一句地告誡:“從今天開始,你哪裡都別想去。我不會讓你離開這個房間半步。”

  他走的時候收走了她的手機,拔掉了座機的電話線,並將房門“咔嗒”一聲反鎖了。

  而她始終無力地趴伏在地毯上,半邊臉頰觸到溫軟的質感,可心卻仿似早已沉落在又冷又硬的深淵裡。

  或許是因為蕭川之前的動作太激烈,也不知怎麼的,竟連她頸上的鏈子都扯斷了。等她後來自己爬起來,才發現那顆墜珠不知滾落到哪裡去了。

  結果南謹萬萬沒想到,這顆小葉紫檀珠子如今就戴在蕭川的身上。

  她仿佛有些茫然,又像是難以相信,不禁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床上的那個人。其實他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始終皺著,呼吸也因為傷口的疼痛而顯得十分粗重。

  南謹長久地凝視他,像在看著一個陌生人。

  她發現自己其實一點也不了解這個男人。在她甘願為他放棄一切的時候,他竟能狠得下心下令狙殺她,而就在她已經徹底認清他的無情冷血後,才又發覺他似乎從來都沒有忘記過自己。

  猶如惡魔與天使,黑與白,這樣極端的兩面交融在同一個人的身上,令她一時之間分辨不清,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樓下,餘思承和程峰結束了掃尾任務也匆匆趕了回來。

  眼見著沈鬱獨自坐在客廳里喝茶,餘思承沉不住氣了,率先叫道:“哥都傷成那樣了,你還有閒心坐在這裡喝茶看報紙?”

  沈鬱聞言抬了抬眼皮,瞥去一眼,不緊不慢地說:“要不你上去看看?”

  “到底什麼情況?”餘思承狐疑地問,“我聽說當時南謹也在場?”

  沈鬱卻衝著程峰揚揚下巴:“阿峰,你去吧。正好你不是還沒見過南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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