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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埋藏在心底許久的話一口氣說完後,沈清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她側著頭,雖然視線有些模糊,但仍舊能捕捉到許傾玦眉宇之間的神色變化——初時的震驚已經悄然褪去,剩下的只有靜靜的沉思。

  她忽然覺得不再擔心。

  很奇怪,明明之前一直為這件事困擾憂慮著,但這一刻,她凝視著他平靜的側臉,竟莫明地安下心來。

  天邊淡如薄絮的浮雲隨風緩緩移動著。屋裡雖然安靜,但這種靜,並不可怕。

  她知道,他目前只需要時間。

  “嗨!”一道來自第三者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沉寂。

  沈清扭過頭,只見一個年輕女子站在門邊,一身工裝打扮,笑靨如花。

  “不好意思,門沒關,所以我就擅自進來了。”她望向沈清,聳了聳肩,不忘加上一句:“我敲了門的哦!”

  沈清還在納悶,身邊的許傾玦側了側臉,開口道:“林小姐,請在客廳稍等。”

  “沒問題。”卡其色的身影從容地落座在客廳的沙發上。

  許傾玦這才微垂下眼睫,摸索到沈清的手,輕輕握了握:“你先在家休息,這件事,我們晚一點再談。”聲音冷靜得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好。”除了說好,沈清想不到別的回答。

  幾分鐘後,她目送許傾玦與那位林小姐出了門。轉過頭看見那張大床,才發現自己確實疲憊不堪。十幾個小時幾乎沒有休息過,一路以來想的都是再見面後的情形以及那盤錄音帶里的內容。對了,她都忘了問他,為什麼時隔那麼久,那盤帶子竟會躺在他英國居所的抽屜里?

  還有,他在裡面所說的禮物,到底是什麼?結果沒有等到她回來,他該有多震驚失望?……

  似乎還有很多問題和疑惑,但現在她都顧不上,畢竟最重要的一件已經快要解決了,至於其餘的,等她睡醒這後再說吧。

  倒在床上,不過五分鐘,她便沉沉睡去。

  電梯裡,林清揚歪著頭若有所思地喃喃低語:“……原來那位就是許太太啊,長得真漂亮,而且似乎確實很有藝術氣息!”

  一旁的許傾玦只是微側了側頭,不說話。

  林清揚又說:“她好像還不知道我們要出來幹什麼呢!畫室的設計工作,真不打算讓她參加?畢竟將來的使用者是她誒。”

  “不用。”許傾玦回絕得很乾脆,“等一切辦好了,自然會帶她去看。”

  盯著那張冷冰冰的臉看了一會兒,林清揚終於低下頭輕笑出聲。如果不是真正接觸過,還真難想像這樣一個男人也會做出浪漫的事!這間正在籌備中的畫室,應該是個驚喜吧?為了送給方才屋裡那個女子,其實去年便與她連絡了,只是中途不知什麼原因突然接到通知暫時終止了合同,而如今,卻又突然讓她加快進度趕工設計。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發生過些什麼,但不可置疑的是,這個外表冷漠的男人,確實能做出令人感到溫暖感動的事。

  這樣的愛情,想必也能甜蜜長久吧……

  沈清一覺醒來,已是夕陽西下,家裡卻還是只有她一人。

  到浴室修整了一下,就聽見門鎖轉動聲,她跑出去一看,竟是林助理拎著外賣進來。

  “總裁吩咐送來給你的。”由於這兩人從見面起就關係彆扭,可憐的助理一直都不知道該怎樣稱呼眼前的女人才好,只好用“你”代替。

  “哦,謝謝。”沈清接過餐盒,想了想,問:“……他呢?還不能回來嗎?”

  “快了。”林助理看了看表,“我現在就要過去接他了。”

  沈清皺了皺眉:“他回來這幾天,每天都要忙到這時候才下班?”明明英國公司才是他主管的,為什麼回來一趟還得跑去總公司工作?

  “下班?”林助理倒是愣了一下:“總裁他不在公司。”

  這下,沈清更困惑了,不禁問:“那他這次,究竟是為什麼回國?”

  “就是……”林助理一時嘴快幾乎就要告訴她,但轉念一想,又硬生生剎住,只是笑道:“這個……等總裁回來直接問吧。”

  看著那個匆匆離開的背影,沈清的眉頭皺得更緊……怎麼總覺得他的笑容有些神秘?

  獨自吃完飯後,她打開電視,很耐心地等待。終於,當時間跳到六點二十分的時候,門鈴響了。

  沈清連鞋都沒穿便跑過去,打開門,戴著墨鏡的許傾玦正站在門外。

  同過去很多次一樣,先將他的盲杖接過來放好,再轉身,卻發現他仍停在原地,沈清不由得走上前,問:“怎麼了?”話剛說話,一股清慡的氣息便襲了上來,將她包圍住。

  許傾玦伸出手,先摸索到她的肩頭,而後牢牢地擁住了她。

  她愣住,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只是愣在那裡,仍由他抱著。

  她的臉安安靜靜地靠在他的頸邊,他微低下頭,手指穿過長而直的髮絲,均勻而沉穩地呼吸。

  電視裡,地方台正在播放新聞,窗口吹進初夏微熱的風。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門口靜靜地擁抱著,許久,她才聽見他的聲音,低涼得微微黯啞:“……知道嗎,這是過去每天我覺得最幸福的時刻。”

  她沒立刻明白過來,卻不開口問。因為只要稍稍想一想便能了解,他所謂的幸福是什麼。

  每天傍晚回到家,有那麼一個人正在一心等待著,打開門,便能聽見電視聲,並且得到溫暖的擁抱……這些,才是真正家的感覺。

  這樣美好的感覺,她給過他,可又在某一天毫無徵兆地讓它徹底消失掉。

  曾經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認定她便是他永遠黑暗生命里的那一道特殊光芒,他以為從此可以不必孤單,可以牽著她的手在那些溫暖如春的笑聲中一直走下去,但是她卻突然狠著心遠走高飛。如果說從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失望與憤怒,那都是騙人的。同樣,如果說他沒有被她帶回來的那個事實所震動,那也是假的。

  可是……

  他輕輕地擁著她,眼前雖然一片黑暗,心底卻明亮無比。任何時刻,無論從前或現在,只要有她在的時候,似乎一切都是明亮鮮艷的。

  他的聲音掃過她的耳邊:“既然過往已經無法改變,又何必浪費時間這樣執著?”

  她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顫了下,之前平靜的心開始一片空白。已經到了這個時刻,她卻反而不敢去猜測他的意思。

  他的聲音仍是淡淡的:“如果我說可以不介意,你是否也能重新安下心來回到我身邊?”

  身體微微一震,只瞬間便淚盈於睫,她的手向上抬了抬,終究停留在離他腰側幾公分的位置,“可是……”聲音低微顫抖。

  他繼續說:“如果還是不行,那麼我換個說法。確實,你的母親改變了我的人生,但是這不僅表現在我幼年的家庭和此後的遭遇上,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改變,卻是你的出現……如果沒有她,你也不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這樣的話,或許這輩子都很難再聽到從他口中說出來,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只懂得咬著唇流淚。

  懷裡的人沒有回應,他靜默了一會兒,唇角突然抬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假如你執意認為需要為我的生活和缺憾負責,那麼,就用往後幾十年的時間來認真彌補吧。”

  她愣了愣,慢慢抬起頭來,分明看見他唇邊溫暖的笑意。

  說出這樣的話,無非全是千方百計為讓她安下心來。

  ……胸中一暖,盤桓許久始終無法放下的情緒逐漸散了開來,終於,她伸出手,環住他的腰,重新靠在他胸前,重重地點頭。

  23完結

  (二十三)

  在夏天結束之前,許傾玦和沈清一起搬回了國內。原本英倫濕冷的氣候就不適宜他居住,當初完全是因為不顧眾人反對執意要去英國,所以許展飛才不得不讓他暫管那邊的事務。可如今,連沈清都主動提出要重回國內生活,許展飛自然順水推舟立刻發出調令將許傾玦召回總部工作。

  事實上,在此之前,沈清便已經先去過一趟沈家大宅。她和許傾玦一致認為沒必要讓老人家知道這些內情,因此,她只是著鄭重而誠懇地去為自己的無端消失道歉。

  “當初婚姻恐懼症暴發,所以任性地躲了出去……”她低眉順眼地說,心裡卻認為這個理由糟透了。

  果然,許展飛不甚理解地反問:“一般恐懼症不都發生在婚前麼?你們明明已經領了證明,況且年紀都不小了,怎麼還這麼胡鬧?”

  “……可能是結婚決定得太倉促,後來才發現自己適應不了。到了英國又發生了些小意外,所以,直到現在才回來……”扯謊扯到心虛不已,沈清悄悄轉頭想要尋求支援,卻發現某人正神情怡然地坐在沙發上,壓根不打算發言。

  心裡雖忿忿,嘴上卻不得不繼續真誠謹慎地說:“總之都是我不好,不該這樣讓大家擔心。”

  許展飛靜靜地看著她,過了一會,才問:“那麼以後呢?該不會再冒出別的恐懼症之類的吧?”

  “不會了。”沈清一疊聲地搖頭,“這種荒唐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往後你們少讓人操點心就好。”

  “是。”

  見許展飛不打算深究,沈清暗暗鬆了口氣。然後陪著喝了兩杯茶,又聽了些教訓的話,這才和許傾玦一同離開。

  事後,沈清不免垮著臉指責:“見死不救!”

  “作丈夫的有理由幫新婚逃家的妻子開脫嗎?”許傾玦淡淡地反問。

  沈清氣結:“這還不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新婚恐懼症?虧他想得出。

  許傾玦臉上卻露出隱隱得意之色:“難道你能想出更好的藉口?”

  雖然不大服氣,但沈清不得不承認,這似乎真是最好的說辭。

  過了一會,許傾玦又說:“別忘了你在爸面前許下的承諾。”

  “知道。”沈清心領神會,拽了拽他的袖子,輕聲說:“對不起,保證以後再不逃跑。”

  “嗯。”薄唇邊露出笑意,他握緊她的手。

  其實無需太多保證,此刻她在他身邊,已令人覺得安心。

  尾聲

  當搬家後沈清不經意地嘟囔著“又丟了一份工作”時,許傾玦卻只是表情平淡地說:“沒關係,以後你可以隨意做自己喜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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