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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那站在人群外側的男子也悄無聲息地隨馬車一同而去。

  圍觀的人群見此情景,彼此虛頭巴腦地議論一陣,方興趣減淡,漸漸散開。

  卻說那叫人將少年帶走的人,正是那日於翠微林苑拜訪少年的肖。

  他本與護衛黎青在這附近一家客棧內等待消息,完事之後經過這條暗巷,見裡面似有喧鬧之聲,便進來探看,沒想到卻看到了那個人。

  孟大夫。

  少年此時狼狽的模樣與當日在翠微林苑見到的淡然姿態迥然不同。那總是噙著一抹笑意的唇此刻緊緊地抿著,無一絲血色,那雙暗藏鋒芒的眼眸也閉著,半點生氣也無。

  看起來是受了很重的傷。

  坐在另一駕馬車上的肖不由得眉頭緊鎖。

  那日在翠微林苑與少年的一番長談可以說並未獲得什麼有用的情報,少年的態度越坦然毫無遮掩,反倒叫他越感到疑霧重重。

  名為醫者,卻偏偏醫天下大夫所不能醫之心疾,模樣普通,卻竟有操控人心、驅邪捉妖之術。

  更叫他感到懷疑的,是少年的身世。

  如他所想,這位孟大夫當然不可能是憑空冒出來的,這些時日來他叫人細細調查,果然發現了一個被隱藏頗深的隱秘事件。

  當朝二品大員、兵部尚書兼內閣大臣的孟仁孟大人曾經也有一子,名字就叫做孟珩。

  只不過那個兵部尚書的幼子孟珩卻在三個月前因病夭亡了。

  而這位孟珩孟大夫,卻也正是於這一兩個月的時間驟然出現,揚名京城。

  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何關聯,亦或說,一個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究竟如何搖身一變,變成了能操控人心、驅邪捉妖的孟大夫,這一點,不能不叫他深感疑慮。

  況且眼下,少年又原因不明地身負重傷,出現於這暗巷之中……

  肖的神色愈發沉鬱,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著袖口的邊沿。

  夜色漸深,人聲寂靜,唯有兩駕馬車一前一後地駛向城內一僻靜宅院之處。

  ―――

  日光熹微,待肖從朝堂之上回府,接受手下人的報信兒時,已是翌日傍晚之後。

  “回殿下,微臣昨日對孟大夫細細診治和探查一番後,果然發現有幾處不同尋常的地方。”頭戴六品太醫冠翎的男子略斂眉垂首,語氣恭敬地對青年說道。

  肖眯了眯眼,點頭道:“章太醫請說。”

  “孟大夫負傷之處乃在鎖骨以上三寸之地,傷口極深且細長,看樣子對方像是要從肩頭貫穿而過,所幸似乎中途遇有阻攔,是以孟大夫這傷雖然極深,卻並無性命之虞。”那章太醫一一道來,說到此處時卻略一停頓,語氣微妙地變化了幾分:“只是……微臣仔細觀察這傷口,卻發現此傷不像是常人用利器所為,倒像是猛獸利爪所傷。”

  “猛獸利爪?”肖別有意味地重複著這幾個字。

  京城之內,如何會有猛獸?簡直是無稽之談。

  可這“無稽之談”卻偏偏發生在了少年的身上……

  章太醫肯定地答道:“是,微臣雖分辨不出到底是何種猛獸所為,可卻有九成把握認定,此傷不會是人類所為。”

  “既是章太醫有九成把握之事,必不會有差錯。”肖沉吟半晌,方如此說道。

  章太醫略一謙讓,又道:“還有一事,卻也令微臣深感疑惑。”

  “哦?”肖劍眉一挑,問道:“還有何事?”

  “孟大夫他似乎……”章太醫似對此事不知從何說起,猶豫了半晌,終從袖中取出一疊紙包來,奉至青年的面前,道:“殿下請看看這個。”

  肖接過那紙包,耐心將其打開,卻見裡面是一小堆深綠色、微微發黑的濃稠物質,不由皺了皺眉:“這是何物?”

  “此物行內俗稱易容散,顧名思義,乃易容換面、掩人耳目之藥。微臣在與孟大夫療傷之時,無意間發現孟大夫脖頸之間肌膚有所不同,心下生疑,又見孟大夫臉上冷汗不斷,便命人拿溫水擦拭,果然發現了此物。”章太醫一一答道,語罷也不由得皺眉道:“只是不知這孟大夫為何要易容,又要掩何人之耳目?”

  “易容……”肖心下飛快閃過一個念頭,他迅速地瞥了章太醫一眼,眸色一暗,問道:“那麼章太醫可否認得孟大夫易容之下的真實樣貌?”

  章太醫搖了搖頭,道:“微臣從未見過。”話到一半,似是又想起了什麼,微微嘆道:“若是微臣曾經見過,那必將不會忘記孟大夫這個人,因為那樣的容貌實在是微臣生平之僅見……或許是因為這等緣故,孟大夫才易容的吧。”

  肖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心內暗自揣測章太醫的話。

  若那位孟大夫易容的原因果真如此簡單的話,那他倒是不必費如此多的功夫了。

  他又與章太醫吩咐了幾句,方叫其退下,又於晚間喚來黎青同幾個暗衛,命他們將近些日子以來調查少年的結果一一報給自己知道,直至半夜乃止。

  第22章 澄明本真

  孟珩悠轉醒之時,已是三天以後。

  頭腦有些混沌,體內殘留的劇痛仿佛泛起的微cháo一般,又隱隱勾起了那瘋狂的嗜血欲望。

  孟珩閉了閉眼,雙拳悄悄地握緊。

  如此過了半刻時間,那感覺才慢慢地淡去,逐漸消逝。

  他睜開眼打量周圍的環境。

  裝飾古樸而雅致的臥房,看起來像是勛貴之家。

  他在頭腦中飛快地猜測著各種可能性,然後又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乾淨而整潔的全新衣物,以及那處理得甚為妥當的傷口之上。

  因體力不支而暈倒前的最後一刻記憶,尚停留在與那女妖對峙的時候,003號們皆以逃走,羅雲留在御史大人府上並未跟來,而他在最後千鈞一髮之際,到底還是強撐著對那女妖施以催眠術,將其趕跑,之後便是人事不省了。

  孟珩掀開半蓋在身上的被子,下床探看。

  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單純地被某個好心人撿走醫治,這種事情發生過一次已是天大的幸運了,更何況,如今這位尚未謀面的“好心人”顯然不是當初王世孝夫婦那樣樸實的鄉間農戶。

  果然,他甫一下床走動,便見門口守著的幾個丫頭立即過來攔他,口中直呼“孟大夫”,又有門外的侍衛聽見響動,即刻退下似是要去叫什麼人來。

  看來這個“好心人”非但認得自己,更對自己頗為“重視”。

  孟珩挑了挑眉,不屑地勾唇一笑。

  僅他目之所及,便見有十數個帶刀侍衛分布在庭院各處,此等情景,與其說是重視,不如說是監視。

  孟珩反手關上房門,走回臥房之中。

  他倒是想看看,如此興師動眾的一個“好心人”究竟是何面目。

  他腦海中飛快地閃過幾個念頭,而後慢慢地眯起了眼。

  ―――

  肖見到少年時是在兩日後的一個午後。

  仲秋之時淺淡的陽光從蒼翠的竹葉間流淌下來,灑了少年滿身,而那個尤為俊美的少年正倚在竹林下一張藤椅上,半垂著頭,專注地擺弄著什麼東西。

  彼時恰有一點光暈照在少年的脖頸上,襯得那段肌膚如玉般的白皙,晃了人的眼。

  肖的目光有片刻的怔忡,他微眯了眯眼,眸底的神色變了幾變。

  他大步走過去,笑道:“孟大夫,許久不見。”

  孟珩抬眸斜睨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訝然,隨即又變得瞭然,將來人打量了幾番後,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

  他唇邊微翹,揚起一抹玩味的淺淡笑意,略顯蒼白的臉龐仿佛皎月揮灑下如水光華,讓人移不開眼。

  肖挑了挑眉,笑問:“難道孟大夫早已猜出,是在下將孟大夫帶回了府中?”

  “嗯,稍微猜測了一下吧。”少年重又低下頭,對著一管新制的竹笛細細查看,語氣淡淡地道。

  他隨即似是發現竹笛上有什麼不妥之處,拿起一旁的短劍,舉刃對準竹笛的尾部,利索地起劍削去,然後細細打磨,將那笛子雕琢得更為精美。

  而後方滿意地勾唇一笑,笑罷才微仰起臉對著青年道:“只不過在看到閣下的前一刻,我也只是把閣下作為最後一個可能的選項罷了。畢竟,我也沒想到,當朝的皇子殿下竟會對孟某一介布衣有如此厚待。”

  說到這裡,少年嘴角邊的笑意變得狡黠,似是意有所指地道:“那麼現在,需要我對殿下叩首謝恩?還是當牛做馬結糙銜環?”

  少年雖這麼說著,然而語氣里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既看不出一絲誠惶誠恐的感激,亦察覺不到絲毫的不恭,唯有那幾許意味不明的笑意夾雜其中。

  肖的神色變了一瞬,那雙看著少年的眼眸也醞釀了不同的神色。

  “原來孟大夫竟早已知道肖某的身份。”青年沉聲道。

  少年淡淡瞥他一眼,不經意笑道:“閣下通身氣度、言談舉止、心內所思、眼中所露,早已袒露了這一點。”

  肖斂眉不語,心下卻是沉思了起來。

  這些時日以來他派人調查少年,結果卻是既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

  少年自兩個月前借住在京城郊外的一戶農家起,便開始接觸官宦富賈之家,一個半月前搬進了西郊一所宅院後,這種傾向性更加明顯。此間來往過的大小官員共有六十二位,而高居六品以上的官員更有四十位之多。

  能夠在短短兩個月時間結交如此多的朝廷命官,恐怕朝野上下還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來。

  這不能不讓人懷疑少年的居心。

  而偏偏這一點也是出乎他意料的地方。暗衛雖調查出少年與這些官員有所來往,可卻也僅止於此,再深一步的能夠證明少年操控這些官員、奪取其心志,亦或是以妖法惑人的證據卻是未能發現分毫。

  相反,跟少年有過來往的官員非但未表現出丁點兒的反常,於朝政上也更是清清白白的,並無貪墨敗度、結黨營私之事。甚至說,那位與少年過從甚密的順天府府尹更是在近一個月的時間內於政績上有突出的表現。

  肖看向少年的神色愈發不明起來。

  卻聞得少年一笑,道:“怎麼?閣下這些時日來可從孟某身上調查出什麼了?”

  肖神色一凜,問道:“孟大夫怎知我在調查你?”

  聽得此言,少年眉毛一挑,道:“孟某生平別無所長,唯見微知著、洞察人心而已。倘有人著意跟蹤我或是調查我,絕然逃不過我的眼睛。”

  “況且閣下兩次三番對孟某那點雕蟲小技表現出莫名的執著和興趣,再兼之此次如此費心救了孟某一命,又派遣這麼多人手拘著孟某,啊不,是保護孟某的周全,不難猜出閣下背後的舉動吧。”

  孟珩說這話時,那如墨玉般的眼眸里流淌出一絲隱約的輕慢神情,卻愈發使得那張眉目如畫的臉龐渲染上一種讓人無法移目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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