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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名容貌明艷的少女,眸光沉澱著老練,稜角卻帶著銳氣——蘭亭記得這張臉,曾經里家那個名叫花琅的少女。

  蘭亭微微露出笑意,不為劉王陛下華美莊重的打扮、不為幾面之緣的熟悉,而是少女經歷歲月沉澱後,綻放在眉梢眼角的自信和寬容、豁達和朝氣。

  ——那是比溫室花朵的純美更為嬌艷而恆久的美麗。

  劉王微笑著看向尚隆:“延王陛下,見面更勝聞名。”一旁的劉麟向尚隆行跪禮以示尊敬。

  尚隆的笑容大方而收斂:“劉王陛下,恭喜。”

  “拜見劉王陛下!”蘭亭不比劉麟身份高貴,要行伏禮。

  劉王微微頷首,抬手制止蘭亭的動作:“蘭亭,幾年不見,你便不認識我了嗎?”

  蘭亭從善如流:“非也,只是劉王陛下今時不同往日。”

  劉王輕笑道:“數年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齒。”

  “劉王陛下卻是士別三日,令人刮目相看。”蘭亭客氣地說道,她見花琅的動作有些凝滯,卻沒有打算和她拉近關係。

  不同國家的王和官吏,本就不該太過親近,更何況她和花琅屬於那種淡如水的交情,可以客觀欣賞認可彼此,卻未必適合談天說地。

  劉王似乎明白了蘭亭的意思,她微微一笑:“謝謝。”謝謝你帶我走向廣闊的天地,謝謝你,讓我成為不一樣的自己。

  “劉王陛下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蘭亭道,她明白自己沒有做什麼,不過是指了一條路,而花琅選擇了那條路,僅此而已。

  這次覲見並不複雜,蘭亭和花琅以她們慣有的說話方式,讓尚隆成了華麗的陪襯。

  盛大的登基儀式後,蘭亭便隨著尚隆啟程返回雁。

  乘騎在孟極上,蘭亭調侃道:“早知道花琅會成為王,以前就應該討好她一點。”

  尚隆也開玩笑似地道:“已經來不及了,不過你可以考慮討好我。”

  蘭亭認真地拒絕:“不要,主上什麼都不缺,太難討好了。”

  明明是極為親近的調侃,卻被蘭亭說得十分莊重,頗有幾分趣味。

  ☆、第二十三章 何以為家

  “什麼都不缺?怎麼可能”尚隆失笑道。

  “難道不是嗎?”蘭亭澄明的眸子帶著月色般的光華,看著尚隆道,“主上貴為一國之王,物質上定不會有所短,而以主上的高齡,生死榮辱,什麼戲幕沒有見過?即便真有執著,也早便放開了。所以,主上應該什麼都不缺。”

  尚隆聽著蘭亭頗有邏輯的分析,忽然覺得自己在蘭亭眼中竟然比想像中還要滄桑。他沉默著,又聽蘭亭道,“然而,時間越是悠長,那些未曾得到的、抑或曾經失去的,便愈發分明。”

  得到的,也就得到了;失去的,卻愈發璀璨。

  時間可以模糊習慣,卻將執著打鑿得更加清晰。

  越是對強者,越是如此——他們擁有的太多,那麼少數的遺憾便理所當然成為人性的弱點。

  尚隆看著蘭亭,沒有錯過她柔和沉靜的臉上一抹淺淺的憂鬱。

  “那麼,蘭亭心中的遺憾,是什麼?”他問道。

  蘭亭似對尚隆的問題有些詫異。他們算是朋友,可也謹守著距離,從不過問這樣私人的問題。

  “是——”她清朗的容顏帶著一絲迷惘,忽又清潤地笑,“家。”

  尚隆看著她嫣然的笑靨,很想問她,是否後悔跟他回來。

  “你想回崑崙?”他換了個說法,問道。

  蘭亭輕輕搖頭:“跟在哪裡沒有關係。主上,有家人的地方,才能被稱為家啊。”

  “可我,是真正的無親無故。”她淡淡地說道,每個音節的語尾都帶著懷念和悵惘。

  許久,尚隆說道:“我也一樣。”尚隆的聲音與往日的慡朗大方有些不同,帶著更多的情緒,線條分明的臉也柔和了不少。

  “主上還有台甫,永遠都不是一個人。”蘭亭笑道,說這話時不知是安慰還是其他。

  “即便如此,關於蓬萊,還是有很多是不能和六太說的。”

  蘭亭會意道:“當然,否則台甫會擔心的。”有些事,哪怕理解,也無法不介意。

  尚隆沒有接話,蘭亭也沒有開口,他們似乎都在享受著此時此刻的安寧與默契。

  歲月總是這樣,悠悠無盡,卻又歷歷分明。

  尚隆還是尚隆,六太還是六太,蘭亭也還是蘭亭。然而,在蘭亭進入國府的第九個年頭,楊明俏和天官長楊朱衡,終於修成正果。

  也是在這個時候,尚隆第一次,將蘭亭宣到了御書房。

  蘭亭安靜地遵照禮儀,跪在尚隆和六太面前。

  尚隆面沉如水,隱隱散發著怒氣。便是六太,面對這股陌生的怒氣,都有些手足無措。

  蘭亭卻只是抬起頭,得體地微笑著,凝眸看著她面前的男人。

  兩人對峙許久,尚隆終於首先開口:“你要請辭?”

  “是,主上。”蘭亭答道。

  “為什麼?”尚隆問,藏在衣袖中的手大力捏著。

  “我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說,眸光澄淨真誠。

  “你可以告假,不必正式請辭。”尚隆閉著眼睛,說道。

  蘭亭道:“我不想尸位素餐,況且,我是四海為家之人,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朱衡和楊明俏的婚事就在下半年,你非要現在請辭嗎?”尚隆的語氣非常不好,六太聽得心驚。

  哪怕是當年面對亂臣賊子,他都從容笑對。這幾年,雖然無數人懷疑尚隆熬不過六百年大關,可尚隆甚至比前些年還有幹勁,偷懶也少了。可這次面對蘭亭正常的請辭,他竟然露出了戾氣,那不該是一個王面對官員的態度。

  “我會在那時回來。”她說,毫無畏懼,只是告訴尚隆她的想法和安排。

  又是許久的沉默。

  “不能留下嗎?”尚隆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疲憊。

  蘭亭微微動容,作為朋友,尚隆已經表現了足夠的熱忱。

  “我沒有家,但是我在雁生活了十幾年,如果有一天我累了,我會回到這裡終老。”她說。

  “終老?”尚隆的聲音帶著一絲淡淡的諷刺。

  “到時若是主上還記得我,可以來看看我這七老八十的老朋友。”

  這似乎是個很冷的笑話。

  “我會為你保留仙籍。”他說。

  蘭亭謝恩告退。

  “尚隆”六太有些擔憂地說道。

  “我想安靜一下。”尚隆打斷他。

  六太猶豫著,還是走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尚隆一個人,他有些疲倦地靠在椅子上,眸光有些無神地看著窗外的陽光,無端覺得刺眼。

  他答應放她出去了,因為,她說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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